「回公寓。」喻晨曦接過水,但沒喝,轉念又想到什麼,「不,回家。」
「好的。」
夏祁寧坐在她旁邊,代為和司機說了聲,一路安安靜靜,她不說話,他也不問。
等到了喻家的城西花園時,已經是零點時分後半夜了。
喻晨曦從車上下來,仰頭看看二樓書房位置還亮著的燈,就知道不管多晚喻南山都在等著她回去匯報工作。
尤其是今天競標這麼大個事。
車子從身後緩緩駛回地庫,夏祁寧站在她身後,見她不肯進也不肯退,只仰頭看著那處燈火,大概知道她在想什麼。
稍微走近了兩步。
「競標結果後天就會公布了,應該不會失手,喻叔叔也只是想問問情況而已,用不了太久,上去吧,結束了還能早點回去休息。」
喻晨曦聽了忽然冷笑了聲,站在原地,甚至都沒去看身後的人。
「你不也在現場嘛,什麼情況還用我回來說?恐怕是現場連我和誰坐在一起,今晚喝了幾杯酒,你都已經告訴我爸爸了吧。」
夏祁寧被喻晨曦的話堵得啞口無言,一時間心情複雜,無法面對她。
從他十幾歲被收養到喻家開始,陪著喻晨曦,守著喻晨曦,就是他的任務和全部宿命。
喻家這一輩三個孩子,喻晨曦是長女,也是天資最高最出彩的那一個,所以從小便被喻南山當做繼承人培養,更是從尋覓好久了,才為她選了夏祁寧陪伴左右。
夏祁寧的母親是京大教授,父親是喻氏高管,他是他們唯一的兒子,本也應該過著遠遠優於常人的生活,但當年一場飛機失事的意外,讓他不僅沒了父母,連帶著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因為那時他年紀尚小,意外又來得突然,父母並未進行做過任何信託作為傳承,其餘的房子車子,大宗保險,股票等一系列所有資產在他未成年前也根本無法繼承和接手,他一夜之間變得一無所有,原本親戚眼中的「別人家孩子」秒變大家互相踢皮球都不願意照顧和接手的拖油瓶。
當時擺在他面前的就只有兩條路,第一跟著爺爺奶奶回老家生活,第二就是接受喻家的收養,讓爺爺奶奶放棄撫養權。
那時他雖才十幾歲,卻也懂了些道理。爺爺奶奶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帶著他根本沒辦法好好生活。所以最後,他決定選擇接收喻家的收養,從那個春天起搬家了喻家。
不知是不是父親曾經作為喻氏高管和喻南山交情還算不錯,說句良心話,他搬來喻家後,整個喻家待他都很不錯。
比起喻家三個孩子,他最年長,性格又好,會得多,行事也穩妥,喻南山很是看中,就連喻衍洲和喻時宜都喜歡纏著他在一起玩,基本是把他當做親哥哥無異。
擺清了自己的位置,他也算是不負所托。
他和喻晨曦只差了一歲,父母意外那一年,他休了一年學,剛剛好和喻晨曦同年級,自此往後的十幾年,喻晨曦走到哪,他跟隨到哪。
開始是不能不完成的必要任務,是報答喻家的恩情,後來是習慣成自然,他的視線里只要一天沒有喻晨曦,他便會覺得難以適應。
他活成了她的影子。
心甘情願的那一種。
當然,陪伴她的這十幾年,他也做了不少事。
比如,幫助喻南山拆撒了喻晨曦高中時便喜歡,後面一起赴美留學的優秀初戀,他親自出馬把那個男孩勸退,離開學校,並且找了男孩的父母施壓,最後將男孩轉送到了英國,他仍然記得少女在狂暴的雨里去哪裡都找不到喜歡的人的身影時崩潰大哭的場景,也記得她瘋狂地給了他一耳光,質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對她,為什麼不站在她這一邊,說恨他,恨一輩子。
再比如,知道文喻兩家有意聯姻,他又自動自覺地配合,為文時以和她安排見面,安排各種活動。那些年在美國,他已經記不清楚自己到底為文家說了多少好話,就在他鬆了口氣,文喻兩家聯姻達成,她也似乎忘記舊日戀愛傷痛,重新愛上文時以時,這場婚約突然又崩盤了。只是她再沒像少女時期那樣大哭過,只是在那個京城一夜入冬的雪夜,她一個人在庭悅喝得爛醉,他尋來抱著她回去的時候,她紅著眼嘲諷地問他,問他滿意了嗎?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結果嗎?那種絕望又複雜的眼神,他永遠也忘不掉。
他認定,她現在所有的痛苦,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卻又別無選擇。
記憶穿梭擺動,從往事中掙脫,夏祁寧始終低著頭,一個字也說不出。
「對不起。」
他永遠只會說這一句話。
喻晨曦都能預料得到那種,聽到後冷笑了下,理也沒理,走進了花園別墅。
已經很晚了,整個一樓客廳還亮著燈,是喻時宜散亂著頭髮坐在地上拼著樂高積木,看見二人回來,打了個招呼。
「姐姐,祁寧哥哥。」
「上次你說想看的那個組合的演唱會門票已經搞到了,內場最好的位置,結束後你可以和他們去後台拍照,明天讓秘書拿給你。」夏祁寧見著喻時宜想起來,順口一說。
「真的啊!祁寧哥哥你太好了,你可別我那個二哥靠譜多了。」喻時宜激動壞了,一不小推翻了自己剛剛拼好的那部分積木,「哎呀!」
「你看看你,能不能老實點。」喻晨曦這會兒本來就心浮氣躁,忍不住多說了句。
喻時宜被說自然也不敢多反駁,低著頭看了看一地亂七八糟的樂高碎片,抬頭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夏祁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