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阿姨意識還不是很清醒,眼神渾濁,方離不清楚她有沒有聽到,只能給她又掖了掖被子,用吸管給她餵了一些水。
錢的確在第一時間打去了境外帳戶。
不過一兩個小時,項鋒就打來了電話,方離沒有接。
項鋒又發來一條信息:[方離,我明天的飛機回來,你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跟你解釋清楚。]
他的用詞謹慎,應該是知道方離十分生氣。
但沒有問錢是哪裡來的。
可能是知道獲救的自己,在此刻詢問這些沒有資格。
方離沒興趣等他回來,也等不了。
梁明煦要了他的身份信息,替他買了機票。他們將在國際機場匯合,抵達烏斯懷亞需要多次轉機。方離沒有簽證,沒有充分準備的行李,不知道梁明煦打算怎麼辦,總之他告訴方離不用操心。
前一天還在小鎮的廚房裡做包子,第二天就要準備坐豪華郵輪去南極,方離覺得這件事真的很癲。
梁明煦同意借錢,給出的條件透著一股詭異的違和感,方離不是要求梁明煦又要借錢,又要與他共情,他已經萬分感激。但是,在這件事上,梁明煦的態度苛刻冷漠,和重逢後在方離印象中的梁明煦太不一樣了。
方離說,他沒辦法扔下秦阿姨在醫院不管,問梁明煦能不能多給幾天時間。
「航線都是提前預定,船不等人。」梁明煦刻薄地問他,「你不是醫生,也不是專業護工,請問你留在醫院的用處是?」
方離被問得噎住,說:「有人陪伴,至少病人不會那麼孤獨,能提供一些情感支持。」
「需要我提醒一下嗎?」梁明煦道,「她在昏迷。」
方離:「就是因為昏迷,情況危險,所以才——」
梁明煦:「我幫你找護工,如果你確實擔心的話。」
方離:「……」
梁明煦說:「我記得你一直是個信守承諾的人。」
平白無故,一次性拿出一百五十萬。
方離自問,換了自己也不一定能夠做到,所以沒有要反悔的意思。
他想,可能梁明煦就是對去南極這件事有執念,也可能實在真的厭惡極了賭棍(從梁明煦對項鋒的態度看得出),作為朋友,梁明煦想要方離從這時候起就徹底解脫。
也許方式用得激烈了,但是從梁明煦的思維邏輯來看,極有可能是符合他的行事作風的。
方離不可能再讓梁明煦來找護工,只好聯繫了陳書遠,說明情況後從他那裡借了一些錢。將護工安排妥當,又和陳書遠商量好,陳書遠會馬上開車趕來醫院照顧秦阿姨,當晚就到。
「我有急事,不得不去辦。」方離說,「拜託你了。」
*
方離在機場休息室和梁明煦碰面。
室內溫度高,梁明煦穿著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閒適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杯子裡的咖啡幾乎沒怎麼動過。
方離幾度開口,最終還是對梁明煦說:「謝謝。」
梁明煦神色很淡地說:「不客氣。」
思緒太亂了,趕路也很累。
方離沒有玩的心情。
一上飛機,他就悶頭睡覺,七八個小時後再醒來,梁明煦告訴他,他們準備轉機。
候機的時候,梁明煦遞過來一個平板:「填一下。」
那是一份表格,滿是英文,好像是入境的表格,但同時也是一份行程喜好意向表,包含了個人起居時間、愛好禁忌等,大到登船禮遇,小到鬆餅需不需要夾心牙膏用什麼口味,巨細無遺,後面是方離的個人信息。
方離注意到,他的配偶那一項赫然寫著梁明煦的名字。
「這個怎麼回事?」方離問,「是不是弄錯了?」
梁明煦說:「因為太臨時了,需要一些同行的必備條件,你不用在意。」
都來到這一步了,方離頭昏腦漲的,只好點點頭,將那些必備信息都填了。
他們第三天才來到烏斯懷亞,方離明白了為什麼林夏果說長途飛行真的需要勇氣,原來真的會趕路趕到想吐,導致他完全沒有心思去觀察路上的風景。
還沒休息,就要登船。
一位白人男性迎接了他們,用接近於播音腔的口音介紹了這艘船和他自己。
他們即將登上的是「極境先驅號」,是給特殊的貴客定製航線的 ,一般在上一年的五月就要預定艙位房間。
難怪梁明煦說幾年前就制定計劃了,難道是太搶手了所以很難訂嗎?
但方離的猜測很快就被推翻了,因為對方很高興地說:「梁先生每年都預定旅途,但房間總是空著,今年梁先生和您終於光臨,我感到十分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