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很奇妙,和小時候就認識的人一起坐在自己的家裡,以嘗試做戀愛對象的身份。
方離說要試,就是很努力地試。
吃過飯兩人一起收拾了碗碟,方離看梁明煦不算生疏的樣子,心想果然還不算很了解他,擦完手,就抱了一沓作業單來到地毯上,拍了拍旁邊:「梁明煦,我們來聊天。」
地毯是梁明煦買的,白色的羊毛材質,坐感不錯,方離的模樣看上去很放鬆。
於是梁明煦也在地毯上坐下了,下午去了公司,他還穿著西褲,其實不算很方便,但沒有拒絕。
方離從包里摸出紅筆,把作業單放在茶几上,習慣性地咬開筆蓋:「你以前說如果我想了解你,不管問什麼問題你都回答。」
梁明煦伸手把筆蓋拿走,嫌棄道:「你怎麼總咬筆蓋。」
他的手指觸碰到方離的唇瓣。
方離看了看他,兩個人都沒說什麼。
「了解我嗎。」梁明煦忽略手指上殘留的柔軟觸感,接著話題說,「我沒有不良嗜好,不喝酒,也不抽菸。晚上睡得很早,一周去三次健身房,喜歡藍色和方離。」
方離已經批了作業單的一面:「……沒問你這個。」
梁明煦很乖地說:「那你問。」
又摸到方離的另一隻手,說,「我要牽手。」
小學生的錯題很幼稚,但方離懷疑梁明煦才是小學生。可惜方離已經和梁明煦說好可以牽手,不方便反悔,所以只好任梁明煦牽了他的手。
這個人沒發燒了,但掌心還是很熱,就像他自己說的,他的體溫確實本來就比較高。
「你那時候突然就出國走掉,是因為當時病得很厲害。」方離忍住掌心的癢意,努力分心給作業單,「你出去之後習不習慣,在外面生活是不是很難?」
梁明煦走的時候十三歲,之前在南極時,他對方離提過一些當時發生的事情,只不過比較籠統,方離覺得兩個人如果要交往,他有必要了解那段過去。
「當時是在家裡寫數學作業,突發旋轉性暈眩。」梁明煦說,「一直在嘔吐。」
「檢查出腫瘤已經壓迫前庭神經,家裡約好了醫生出去做手術。我的情況有點複雜,直接切除會犧牲耳蝸神經,醫生建議是等兩年側支循環建立可保一部分聽力。那段時間就基本上都在醫院裡,也沒怎麼上學。
「剛出去肯定是不習慣的,生病,聽不清別人說什麼,因為不是母語,也讀不出別人的唇語。和照顧我的阿姨一起生活了兩個月,她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
方離早已經停下筆,專注地看著他。
梁明煦神情淡淡:「第一次手術後斷斷續續地上學,像我告訴過你的,也不認識什麼人。再後來就請了家庭教師,一邊學習唇語一邊學高中的課程。找林夏果想聯繫你就是那時候的事情。
「聽力一直不好,經常有耳鳴,試了很多方案,適應新的助聽器。後來開始讀大學,本來一切都還算順利,複查時發現腦膜瘤,動了第二次手術。家族遺傳病史除了腫瘤,還有血小板源性生長因子活性不足,恢復得非常慢,差點沒挺過來。」
說完,梁明煦補充一句:「我母親就是因為腦瘤去世的。不過那是我很小的時候的事了,我對她的印象,就是有一個很瘦很小的人躺在病床上。」
命運不公,給了梁明煦一副這樣的身體。
回顧他的整個青春期,乃至青年時期,都是在和病魔做抗爭。
方離問:「你說放棄繼續深造,沒有再讀博,也是因為這個?」
「不全部是。」梁明煦道,「那時候我和譚高飛已經開始創業,要找投資人、要盯實驗室,放棄學業也有工作上的原因。GNT他是研發,我主要是出錢,我的母親和你父母一樣,也給我留下了一筆不小的遺產。」
現在是聊梁明煦,不是聊方離,所以梁明煦沒有主動問起方離父母的事,他知道那是方離的創傷。
方離是個非常心軟,也特別能與別人共情的人,握著梁明煦的手收緊了,問:「你的這些事情我全都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不再繼續聯繫我呢?你一個人一定很難捱,很孤獨吧。」
明明梁明煦有自己的聯繫方式,也有在他的相冊、日誌里點讚留下痕跡。
方離不明白為什麼梁明煦不找他。
梁明煦說:「因為不確定還能活多久。」
方離怔住了,他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因為不確定還能活多久,所以放棄了和別人的情感聯繫。
「不過也不是很難熬。」梁明煦雲淡風輕地說,「想你的時候我會翻看你更新的照片,一邊幻想你的聲音,一邊對著你的照片zi慰。每次放空的感覺很爽,差點得了性yin,不過我自己控制住了。」
方離:「…………」
溫情時刻給整得有點無語了,方離在想自己可能永遠都適應不了這個人的談話節奏。
「有時候可以不那麼直白。」方離木著臉說,「很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