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這話時,馮山月就站在她身後,眼睛裡橫著熬夜留下的血絲,緊盯著王於英,卻又像在透過她思考別的事情。
而王於英只顧著扶起如釋重負的媽媽,沒來得及揣摩馮山月的目光。
命運把她們打成一個死結,她們在死結的兩端,原本不該再相見。
開學前,媽媽還特意叮囑她,都在一條街上讀書,以後繞著馮山月走,不要讓她傷心,不要礙她的眼。開學後,教練又專門找她談話,說學校會注意保護她的隱私,不會因為這些事耽誤她考大學。
可是,馮山月自己找上門來了。
選在開學第一天,校門口最熱鬧的時間,找人傳話,點名要找她,又惹上別人,等著看王於英和他狗咬狗似的撕扯。
最後老師說要罰站,她卻突然站出來,聲稱自己也應當認罰,和王於英一同站在了這裡。
只要下課鈴響,所有的學生都會湧出來看熱鬧,好奇這個轉學而來的女生是什麼來頭。
很快,她和馮山月的關係就會曝光。
一個是殺人犯的親女兒,一個是受害者的親妹妹。
和親人血濃於水,和彼此仇深見骨。
這是一場大張旗鼓的報復,除此之外,王於英想不到馮山月這麼做的其它理由。
冬天的風灌進走廊,遠處教室里嗡嗡的早讀聲逐漸在耳旁清晰。
王於英離開體育館時沒換衣服,下半身只穿了運動短褲和排球長襪,刺骨的寒氣順著羽絨服蓋不到的小腿往上蔓延,穿過心臟,最後到大腦。
她打了個寒噤,回過神來。
像是有人在她腦海里吹響開賽哨。
她被拽到排球場上,馮山月隔著球網虎視眈眈,四面的擋板上印滿鮮紅的警告語——你的生活要完蛋了。
第4章 4「馮山月,這是你說的那個前男友……
錢主任的辦公室在高三教學樓的最高層,位置絕佳。
從門外的走廊往下看去,近瞰可以掌握所有高三教室和走廊上的情況,遠眺能將四中校園的景色盡收眼底。
一座鐘樓矗立在校園中央,巨大的錶盤上秒針一格一格地走著。
還有二十分鐘,早自習就要結束了。
王於英側頭瞥了一眼,馮山月像在裝作看不見她,目光遠遠地落在外面。
早自習的前二十分鐘裡,她們誰都沒有說一句話。
王於英絞盡腦汁也憋不出合適的開場白,索性做好了心理準備,等馮山月先開口,解釋她為什麼在校門口等自己,又或者給出轉學的理由,再不濟直接罵自己兩句都行。
沒有,一個字都沒有。
馮山月表現得像一個充滿好奇心的普通轉學生,在這漫長的二十分鐘裡將整棟高三教學樓的構造研究了一遍,現在又開始饒有興致地觀察四中校園裡的其它建築。
什麼都沒有說,所以說什麼都有可能。
在漫長的沉默里,想像帶來的心理壓力更讓人不好受。
這種不確定性拉扯著王於英的神經,令她越來越煩躁。
「哎。」
因此,當馮山月忽然開口,王於英第一個動作是長長地鬆了口氣,隨後才轉頭去看她。
這個時候,哪怕她直說「等著吧我轉學就是為了整死你」,王於英也能平靜接受。
當然了,馮山月是文化人,不會說得這麼粗俗——不過王於英自從目睹了馮山月罵塗鴉男,對她的攻擊性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認知。
馮山月沒看王於英,視線瞄準遠處的一棟建築,閱讀掛在外牆上的字牌:「匯雅樓,是做什麼的?」
王於英一口氣又提起來了,甚至懷疑這是某種她聽不懂的暗諷,等了半天沒聽到馮山月說下一句,才謹慎地組織語言:「呃……給藝術生用的,練舞房、琴房、畫室,都在那邊。」
馮山月點點頭,又不說話了。
上一次這麼揣摩別人提問的意圖,還是在王於英升高中參加四中體育生招考面試的時候,她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見馮山月沉默,王於英以為她不滿意這個回答,擠牙膏似的補充:「裡面還有電腦機房。高一的時候,我們會在那裡上音樂課和信息課。但是高三已經不學這些了……」
在她說話的時間裡,馮山月再次偏開頭朝著教學樓下面幾層的走廊張望,王於英甚至不知道她是否還在聽。
她的語氣不自覺加重了:「那邊平時都是鎖著的,沒鑰匙進不去,你要是打算去亂逛就別想了,而且……」
對方把你當空氣晾在旁邊,你還得耐著性子把話說完,能忍才怪。
她本來就是一點即炸的脾氣,對馮山月於心有愧才忍到現在,說著說著終於壓不住那股無名火,乾脆閉嘴,瞪著馮山月。
話音突兀地中斷,馮山月總算注意到她情緒不對,轉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