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三個字有意咬得很重。
就知道她要問這個。
袁馳肯提起這個話題,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剛才她都能大方地調侃,他索性也大方地回應:「也沒開口,都是在心裡想。就那麼些事,學校,考試,他喜歡的戰隊冬季賽奪冠了,還有你。」
他的語氣太坦然,以至於馮山月聽完後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她轉頭:「我?沒事提到我幹什麼?」
她定定地注視他,眼睛裡帶了一點狩獵什麼的意圖,觀察著他的表情。
袁馳回望過來:「為什麼不行,你是他妹妹。做哥哥的,當然會關心妹妹的情況。」
話裡有話,輕巧地繞開她的陷阱,又似乎反過來給她鋪了一個圈套。
他手背上的咬痕已經徹底消失了,無論是那個錯認的擁抱,還是沙發上的爭執,都在他眼睛裡找不到半分端倪。
有一些悄然降臨卻被收納妥當的情愫,像不被回復的簡訊、有意錯開的視線,他習慣它的存在,也習慣了無人能看見它。
如果之前的事讓她難堪,成為插在兩人之間的阻隔,那他願意裝作失憶。
但殘留的那麼一點不甘心,仍驅使著他想要刺探兩句。
馮山月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說:「我反悔了。」
袁馳一怔:「什麼?」
馮山月說:「說給我哥的話,當然只有我哥能聽,你又不是我哥。」
說完,卻沒像之前那樣,覺得自己完成了一次譏諷,然後隨意地移開視線,不在乎對方的心情。
她仍望著他,像在等他接話。
直覺告訴袁馳,如果想要回擊,應該說:你希望的話,我可以是。
馮
山月肯定會惱羞成怒地說,你沒資格,然後他再順勢回擊一句,是你先問的。
但袁馳這次竟然不敢賭一回他的直覺了。
他怕聽到另一個答案。
袁馳朝旁邊走了兩步:「那就別說。」
耳旁響起紙張揉成團的摩擦聲,有些發悶,馮山月揣在兜里的手動了動。
她用袁馳熟悉的眼神瞪著他,每次遭到反駁、期望落空、甚至做不出題的時候,她都會露出這副表情。
可她期望的回答究竟是怎樣的呢?或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因此她瞪著他的那雙眼睛格外凌厲。
袁馳的大腦機械地轉著,接收到她兜里紙團揉皺的聲音,心想,還打了草稿,看樣子她要說的話挺多。
卻還是別開頭去,走到墓碑前,對兩個大人解釋,說他還要回去複習,先走一步。
馮山月望著袁馳的背影,在心裡惡狠狠地想。
那句話他不知道才好。
爸媽也許聽不懂,被他聽懂了,反而麻煩。
畢竟那句話聽上去很像挑釁。
「哥,這次你攔不住我了,託夢罵我也沒用,還是保佑我吧。」
她兜里那張紙也不是什麼打的草稿,兄妹之間要說的話從來都不需要打草稿。
那是何志宇今天上午塞到她抽屜里的。
上面只有一句話。
「二模考完以後別走,晚上六點半,匯雅樓頂見。」
-
時間回到昨晚。
對何志宇來說,那或許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個晚上。
其實那天是他的十八歲生日,但除了梁桂香早起給他下了一碗雞蛋面之外,沒有人祝他生日快樂。大家都在準備即將到來的二模,學校里和小飯桌上,每個人都忙著自己的事。
直到京美校考的成績發布,老師的簡訊發到他手機上,隨後耳邊響起班上其他美術生們驚嘆的聲音。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是失而復得。
原以為考砸了京美的校考,卻因為老師押中了題,因為他這些年訓練後刻在身體裡的肌肉記憶,或者因為他上考場前對著鏡子給自己臉上招呼的那一耳光,他竟然考出了意想不到的高分。
何志宇長這麼大,沒去過遊樂園,沒坐過過山車,卻觸類旁通地體會到那種心情。
前一秒俯衝到了谷底,下一秒被高高拋起,心臟跳得快要從嘴裡蹦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