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廉纖念初中的時候,兩家人都還住在玲瓏華府,韓佑周末練完琴,偶爾會上樓去溫家寫作業、吃飯。
那一年,他在梅紐因國際小提琴大賽少年組一鳴驚人,喜報鋪天蓋地,剛回校就收到了好幾封匿名情書,總喜歡有意無意地在她面前提及。
青春期女孩的心思如海深,溫大小姐也不例外。
溫廉纖認定,韓佑是在暗示自己不要擋他的桃花,氣憤之餘,也生出了就此要和對方「劃清界限」的想法。
借著要模擬中考氛圍的由頭,她用貼紙在兩人共用的胡桃木書桌上標記出一道「三八線」,提醒韓佑不要越界。
這招是跟喻嫻學的。
只是,喻嫻可以聲嚴色厲指責那個成天故意碰她手肘的男同桌,溫廉纖卻沒法沖不小心「越界」韓佑大聲吵嚷……
她只好咳嗽。
一聲兩聲三聲,無端顯得刻意。
韓佑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勁,他沒有正面尋溫廉纖對峙,而是一言不發合上了課本、起身走出學習室,再回來的時候,手裡端著只冒熱氣的燉盅。
他將燉盅放在溫廉纖面前,裡面是冰糖燉雪梨。
生津,潤肺,止咳。
聞著清甜的秋月梨香,溫廉纖當即就意識到:自己這輩子都沒法和韓佑那傢伙「劃清界限」了,他對她的好,無可挑剔,而她對他的種種不好,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棉花不會覺得疼。
棉花還要關心她出拳的時候有沒有傷著手。
學生時代為韓佑而設的「三八線」僅僅存在了幾個小時,便再也不見,如今,從他嘴裡聽見那三個字,溫廉纖難免心虛。
她咬了下唇:「你想多了,我才沒那麼幼稚呢,我只是喜歡把書放在床上而已,這幾天,我一直和這些詩集睡在一起,是你占了它們的位置。」
韓佑拖長尾音質疑道:「是嗎?」
溫廉纖理不直氣也壯:「是啊,我這叫——與詩人的靈魂共眠。」
隨著枕邊人發出一聲輕嗤,屋裡的氣氛逐漸微妙,透過床頭燈光,她甚至能看見悠悠然漂浮在兩人中間的一丁點兒灰塵。
數秒過後,韓佑率先打破沉默:「我沒有詩人的靈魂,只有俗人的肉身,今晚,纖纖就勉為其難與我共眠吧。」
他撐起身,躍過溫廉纖,伸手按滅另一側的閱讀燈。
突然間降臨的黑暗牽動著其他感官。
溫廉纖能夠感覺得到,韓佑並沒有躺下,那具充斥著雄性荷爾蒙的身體虛虛地覆著她,熱息若有似無撲在臉側,驅散了雨夜的涼意;他的身上帶著一種陌生的香味,可能是新買的沐浴液,淡淡的木質調混一點花香,很好地隱藏了攻擊性。
男人的聲音緊接著響起:「時間不早了,你明天還要去公司,別看書了,快睡覺。」
好一招先斬後奏。
還來不及說兩句調侃的話,溫廉纖就被一隻溫熱的大掌按進被褥里,韓佑扯住被子一角,動作輕柔地幫她掖好。
溫廉纖不說話了。
只幽幽地想:這俗人的肉身,應該也挺助眠的。
*
藏好三分羞赧七分尷尬,溫廉纖一覺睡到天大亮。
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空無一人。
與前一日的「夢醒時分」相比,此刻的溫大小姐淡定許多,獨自坐在床上緩了緩神,便起床洗漱。
走進客廳,她發現餐桌上放著兩人份的煎蛋三明治和熱牛奶,韓佑則窩在懶人沙發里用ipad看郵件。
他穿著件駝色的休閒款毛衣,兩條無處安放的長腿分外惹眼,聽聞動靜,這才扭過頭,沖她笑了笑。
溫廉纖點點頭算是招呼:「看什麼呢?」
韓佑不動聲色按滅屏幕:「沒什麼。」
溫廉纖在餐桌邊坐好,腦海里仍是方才不經意瞥見的畫面:韓佑那傢伙,好端端的看什麼電子郵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