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九矜向台階下望去。那大蟲已趴倒在地死透了;而謝紹則站在老虎的屍體旁,沒作聲,不知在想什麼。
「昭王,還不速速去換身衣裳?今日可是朕的壽辰,你一身血的,算什麼樣子。」蕭九矜聽見皇帝說。
皇帝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而蕭九矜卻呼吸一滯。
「哦?」
隨後,她便聽見台階下傳來謝紹略帶嘲諷的聲線。
「陛下先前不是說十分期待看到臣斬殺這猛虎麼?怎的如今,反倒嫌棄臣渾身浴血呢?」
滴答、滴答。
那鮮血一滴一滴沿著謝紹的手臂與劍刃留下,最終滴落在石階。
——謝紹提著劍一步步向台階上走,唯一的停頓則是拾起了落在台階上幾級的青舉劍劍鞘。
他沒顧身後小太監的呼喊,也不管殿中人或是驚恐,或是不滿的目光;走到殿門口停下,掃過殿中眾人,卻是笑了。
他身上本穿著玄青色的錦袍,此時已近乎全部被血浸染,身上則變成了一種介於紅與黑間的奇異顏色;謝紹本就長相深邃,此時臉側還沾了血,更是昳麗非常。
而他提著劍笑著走入大殿,在某些人眼中卻是宛若修羅。
「你、你想做什麼?!昭王,你這是要弒君麼?!」
當謝紹跨過那道門檻,首座上皇帝便最先沉不住氣,呵斥道。
謝紹不答,只是提著劍一步步靠近。蕭九矜看向謝紹與皇帝那側,眾人也紛紛側目。
「來人!」皇帝皺眉,沖一旁候著的侍衛喊道。
——可不知是否是謝紹剛剛斬殺猛虎的模樣太過嚇人,幾個侍衛剛領命上前,被謝紹睨了一眼,便有些猶豫不決地停住了腳步。
皇帝面色鐵青。
滴答,滴答。
謝紹腳下,血一點點滴下,在他的腳下形成了湖泊;可他卻如感受不到疼痛,只好整以暇地笑著,盯著龍椅上的帝王。
而蕭九矜的眼前卻被這片血色模糊。
「謝紹曾提著父親的劍,上金鑾殿質問父皇。」
她忽的想起先前聽說過的、關於謝紹的傳聞。
這把「青舉劍」,先前便是在相似的場景被皇帝奪了去,十三歲的謝紹面對著殺父弒母之仇無計可施。
二十三歲的謝紹,提著同樣的劍,渾身是血,卻有了和帝王相搏之力。
蕭九矜心底輕嘆了口氣,抬頭望見謝紹的嘴角勾起一個嘲笑般的弧度。
「那我便先謝過陛下了,給了我這麼好的『禮物』。」
他看著皇帝,輕笑了聲。
——謝紹的眼神盯得皇帝心裡直發毛,甚至皇帝都毫不懷疑,下一秒謝紹便要走上這皇座,如斬下猛虎腦袋一般,取他首級。
而最後,謝紹卻也沒做什麼;他只是自顧自地抖了抖失而復得的將軍劍,任劍上鮮血紛紛落在了大殿上。
「父皇,兒臣去幫昭王殿下更衣。」
謝紹獨自進了偏殿,而太和殿中仍是一片死寂;蕭九矜趕忙起身道。
然後還未及皇帝允許,她便匆匆離開、追著謝紹進了偏殿。
「謝紹!」蕭九矜進了房間後便合上了房門。
她看見青舉劍靜靜地靠在門邊,而謝紹的背影,則在屏風後若隱若現。
房中僅有謝紹一人,無論是先前那領路的小太監還是他說要去喊的太醫,都不見了蹤影。
而血衣與皇帝準備的新衣,則都被隨意掛在屏風上;透過屏風下的縫隙,能看見謝紹身上不住滴落的血。
「謝紹。」蕭九矜見他沒回應,又喊了聲。「你怎麼樣?要叫太醫麼?」
謝紹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不用了,誰知道叫來的太醫又是誰的人。」
「幫我拿下那邊的帕子吧。」他說。
蕭九矜「哦」了聲,把他指的那帕子,隔著屏風遞給他。
而過了不久,蕭九矜則又聽見屏風後傳來「嘖」的一聲。
謝紹將那方帕子又扔了出來,蕭九矜瞥見那方手帕已被血浸透。
而她沒說什麼,心中竟也沒有多少恐懼;她又遞了一塊乾淨的手帕過去,隨後只是靠著屏風等待著。
「剛剛,多謝你了。」然後,她便聽見屏風那邊謝紹說。
蕭九矜笑笑,輕聲回了句「不用客氣」。她的內心有些複雜,換作平時,她定會插科打諢看能不能換些什麼好處;可現在,她卻完全沒有往那個方面想。
「不過,你膽子倒是大。」謝紹輕笑了聲,低聲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