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於她,不過是家的方寸之地,從臥室到餐廳的幾步路。
杜秋連著兩個晚上有應酬,特意和葉春彥說了。到第二個晚上,他就沒有等她。她回來時,他已經趴在床上睡熟了,碎發灑落在面頰邊上。
絲綢被面光亮,如映著月光的海面。她的心是海上的一艘小船,載滿甜蜜的回憶隨風而起。她想起他們在月光下散步,從踩著落葉到望見花開,啁啾的鳥為他們做見證。
三十歲,恰好的一個年紀,她終於徹底擁有了他。她的天性註定不會狂熱地愛他。她依舊心滿意足,但又是像是領主騎馬巡視的自己領地。
回顧往昔,她在無所事事的愁雲慘澹中陷了太久。物質享受已經不能讓她快樂,而精神上的幸福全無目標。她在回憶中漫步,又在未來里迷失,亦步亦趨。
但如今,她的幸福已成了既定事實,擁有的快樂又帶來了更深重的恐懼。對失去的恐懼,月滿則虧的不安,是不是她的幸福已經不能再更添一層,之後只能苦苦維持。
不,既然認識了他,知道他存在於世上,他就再不能屬於他人。她走到梳妝檯前,左手邊豎著湯雯的照片,這是她堅持的。梳妝檯正中立著一塊方形的鏡子,她映在裡面,也像是一張半身像。
湯雯是玻璃里的人,她是玻璃外的人。如果是十年前遇到葉春彥,她未必會這麼喜歡他。到底還是要感謝湯雯,給他帶來一點挫磨,一點傷痛和一個孩子。這個世界總是贏家通吃。
她又想起了林懷孝,暗暗發誓,絕不走他的老路。她既不準備活在幻想,也不會活在逃避中。
其實婚禮後的第二天,她就收到了他的郵件。帶著冷笑讀完後,立刻就刪掉了。之後每每想起,又忍不住恢復重讀一遍。如此反覆幾次,她都把能背出來了。
「發這封郵件,主要是告訴你一聲,我還沒咽氣呢。
我們不是朋友,但也有多年的交情。最後再和你說一個故事吧。曾經有一個全是瞎子的國家,把視力當作疾病。一個健康的人來到盲人的國度,被當成了瘋子。他可以選擇離開,但他愛上了一個盲女。為了情感,為了希望,他自願摘除了眼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這是愛的犧牲嗎?這是生活的責任嗎?當我們在死水裡掙扎,忍耐是一種道德嗎?還是說應該放棄掙扎,成為其中的一員。國王會長驢耳朵,這種事越是藏著掖著,越是所有人都知道。
你說我的選擇是逃避,我也能用同樣的話來指責你。
無論如何,祝你新婚快樂。沒為你準備禮物,但你已經得到了我的禮物。」
收到這郵件多少是感動,隱約又有愧疚。過去她對林懷孝有不便明說的感情。自不是愛,而是恨。恨屋及烏,恨得荒唐,誰讓他長得這麼像夏文卿。又是爸爸一眼挑中的女婿,難說他第一眼望見林懷孝時想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