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心老媽子的發言反反覆覆,酒時也有些生氣了,解開影響自己發揮的卡扣,「如果啊、萬一啊、要是啊......」
她掰著手指頭一個接著一個數,仿佛是在羅列郁聞安的罪行:「你總是將這些沒發生的事情拿出來嚇自己,還恐嚇我!」
「是你盲目地相信事情好的一面,對危險視而不見。」
「那咋了?」酒時理直氣壯地反駁:「危險一直在那裡,它又不會因為我看見了就躲著我跑,該遇上還是得遇上,不是這個就是那個,有區別嗎?」
從小到大,酒時的麻煩總是一籮筐一籮筐地找找上門,哪怕她準備得再充分,總是有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煩,哐嘰一聲直砸腦門,將她的所有plan砸得稀巴爛,順便把她砸懵掉,結果陷入更危險的境地。
所以!去他爹的風險分析!
預期想方設法地避開問題,不如直接睜眼乾,能活活,不能活就苟,反正只要還有一口氣,她就能跑。
「郁聞安,你覺得我魯莽,我還覺得你膽小呢!」「再說了!這失敗的後果是我承擔,對你而言風險係數極低,你怕什麼!」
她口無遮攔的話將郁聞安的心臟擊得粉碎。
是啊。
他太膽小了,所以才會將自己困在白塔,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境地。
而她是不一樣的。
一個時常與規則作對的人,怎麼會不清楚自己面臨的後果是什麼樣的。她一定明白,但依舊選擇面對。
自己這又是在做什麼呢,怎麼開始變成她路上的枷鎖了。
他的手懊惱地抵在前額,將碎發揉得一團糟:「抱歉,我只是擔心你。」
酒時的心一下子就軟了,被熱水泡過一樣,暖呼呼的。
他只是擔心自己,他能有什麼壞心思呀!
她不忍心說重話,伸出手爪子,輕輕拽了拽他腰間的玉帶,「我那麼怕死,肯定不會讓自己置身險境的啦,我這麼說當然是因為我有把握,相信我好不好?」
安慰的話從她嘴裡說出來也帶著一股慫味。
「我相信你。」他怎麼會不相信她呢,只是:
「我不相信自己。」
然而酒時卻說:「那我相信你。」
郁聞安親手替酒時戴上固定器,牽起她的右手放在感應器上,比她還要緊張,「待會兒打開開關,機器就會自動吸取對面的污染元素,如果你覺得難受就掐我的手告訴我,我會關掉。」
她乖乖地「嗯」了一聲。
「那我們先試一下。」
轟隆隆。
裝置運轉起來。
異種同時發出了痛苦的吼聲,黑氣彌散,隔間陷入了一片混沌。
濕冷的氣體傳感器溢出,猶如惡鬼一般,順著酒時的手臂一路攀升。
瞬間,身體的一半冷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你在做什麼!我的海!我的陽光!』
小扶在腦子裡大喊大叫,歇斯底里地指控著她的歹毒行為。
『要死了!要死了!混蛋啊!』
『我要枯萎了!我要乾涸了!我要被死神帶走了!』
『混蛋!說話啊!』
『女人!理我!理我理我理我!』
隨著黑氣籠罩,精神海里不復光明,翻騰的黑色海洋席捲起風暴,將一顆蔥蘢孤獨的樹捲入黑色的煉獄。
高濃度的污染襲來,酒時連一秒都沒撐住。
混沌腫脹的大腦如同一顆心臟,瘋狂地跳動著,一次又一次的擠壓下,腦髓仿佛化作泥漿,仿佛隨時都會從耳道流出。
生不如死的洗禮,莫過於此。
在忍耐的盡頭,郁聞安及時關掉了傳感器,將痛苦嗚咽的她抱進懷裡。
「不試了,不試了,我們不試了。」他的聲音害怕到顫抖,緊緊地埋進她的頸窩。
酒時痛到神志不清,只能聽到耳邊含混的男聲,卻不知他的恐懼。
她只渴望某種溫暖的、猶如陽光的東西。
求生的本能成為身體的主宰,她嗅到那股清新陽光的味道便一發不可收拾,像個貪婪的乞丐,不知節制地索取。
是的,索取。
郁聞安的精神力藏著豐富的治癒系資源,但那裡是一口深不見底的水井,無數垂涎的人找不到汲水的方法,只能站在井邊眼巴巴地看著那口漆黑的井。
而酒時就是那個義無反顧跳進去的人。
別的哨兵總是被動地等待嚮導的疏導,酒時不是,她受夠了可怕的痛苦,更接受不了等待,就只能做個霸道的土匪頭子,自己搶。
於是,郁聞安便成了那個一次又一次被掠奪的嚮導。
酒時痛苦,他也痛苦,嚮導素源源不斷地外泄,就像被切開的口子源源不斷地往外冒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