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聽後聳聳肩,離開了。
蘇倫媽媽把站著的黑髮男孩瞅了一眼,從破舊的櫥櫃裡拎出一個大水壺,放在灶台上。她走進離房門最近的房間,拿了套寬大的衣服出來,扔了一件給哈利穿上,把另一件放在灶台上。
水漲的時候,鐵匠的兒子抱著一個笨重的木箱正好返回。她默不作聲地裝了一小桶熱水,將通過和衣服遞給他,又將水壺裡燒剩下的水倒進兩個瓷杯里。
她打開一個罐頭,倒出一些茶葉,把杯子遞給了哈利,「接骨木茶,會讓你感覺好些。」
哈利怔怔地接過杯子,回頭看著拎起箱子、木桶和衣服走進房間的鐵匠兒子。
「那是你朋友?」蘇倫媽媽問著,抱著一個裝了半盆鹼水的木盆坐下來,開始洗地上籃子裡的衣服。
接骨木茶的清香和屋子裡的腥味混雜在一起,聞起來很不舒服。哈利反應了一陣,「……是。」
他確實還在夢裡。
「那麼不要抱有太大期望。鎮裡沒有什麼醫生,他是我們有的最好的了。」蘇倫媽媽說。
洗衣嘩啦啦的水聲成了屋子裡唯一的聲響,哈利聽著這聲音,心裡越發不安。蘇倫媽媽沒有讓他坐下,也沒有讓他離開。哈利於是站在原地,面朝著最裡面房間的方向,握緊手裡的茶杯。
「它要涼了。」蘇倫媽媽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什麼——?好……」哈利抬起杯子喝了一口。
蘇倫媽媽將洗好的衣服擰乾,放回籃子裡,然後端著髒水站起來,望向窗外,「這會是個很長的夜晚。看看他們,不知道要忙到什麼時候,」
「他們?」哈利心神不寧。
「那些男人,把海里的屍體撈起來,運到教堂墓地里去埋葬。」蘇倫媽媽說著,將髒水倒進了門口的污水池裡——那是一個更大的大水缸。
哈利短暫地朝窗外轉過頭。遠處的沙丘上,模模糊糊的有一個教堂的尖頂,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他只看了一眼,又回過頭去看那扇門。
這會兒,剛才發生的一切才像放映機投影一樣,緩慢地、一點點地回到哈利的腦海。晃動的船艙、猛烈的海浪、墜落的吊燈和甲板上慌亂的人群……一瞬間,他像是再次被黑暗的走廊擠壓,周身都是冰涼的海水,後怕的情緒翻山倒海一般襲來。
不過幾個小時之前,他們還在華麗的船艙內,聽著大鍵琴明亮渾厚的音樂。而現在,那艘船已經支離破碎地沉入了海底最深處,王子與公主也被海浪吞噬……他們剛剛新婚不久。
湧上胸腔的悲痛讓哈利幾乎喘不過氣。他疲倦地坐在了小板凳上,依舊注視著走廊盡頭。蘇倫媽媽沒有說話,只是繼續做著自己的事。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蘇倫媽媽已把洗好的衣服擔在晾衣架上,拿起粗針補起了漁網,鐵匠的兒子打開那扇房門,手裡端著毛巾和桶。幾乎是立即的,哈利從小板凳上站了起來。他看見那條毛巾上觸目驚心的血跡,感覺有無數隻小蜘蛛在身上啃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