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西說的沒錯,這件旅館的房間小得不能再小了,還塞進了一個話都沒說過的拉文克勞男生麥可·科納。要是放在從前,他怎麼也無法忍受這些。可如今他已是在十九世紀丹麥土地上經歷過幾個月風餐露宿和貧苦人家借宿的人,這點委屈的條件根本無法引起他的注意,更別提此時腦袋正飛著嗡嗡叫的小蟲。
他感到一種絕望,不知所措的絕望。
麥可洗漱完畢,回到房間來,問過其餘兩人的意見,關掉頂燈。一片黑暗中,德拉科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悄無聲息地呼出來。他下定決心,像是電影裡的主角決然赴死前那樣,閉上眼睛。
……
熱浪,蟬鳴,花香,
熱浪。
德拉科無需睜眼——前夜醒來時,它們並未閉上,現在也是一樣。
斷開的夢境自然銜接在一起。眼前有一個人,除此之外,便是滿目的夕陽。
那夕陽帶著熱浪,帶著花香。不是室內暖氣片散發出的那種會讓後背作癢的熱浪,而是裹挾在每一陣風裡、順著襯衫領口溫柔灌入,安撫著每一處皮膚的溫暖。
雷克雅未克比英國南部的小城要寒冷許多,或許正因為這樣,他從未如此淋漓盡致地感受到寒冬與盛夏之間的轉變。這樣突兀的感受那樣明顯,以至於讓德拉科好好愣了一陣,才意識到自己仍然坐在長椅上。
他,他和眼前的人,他們互相對望。
夕陽,還有花香。
有那麼一瞬間,德拉科後仰了——他當然會想要後仰。誰能在見到一整天仇視的人放大的面孔支在自己眼前之時不想後仰呢?
但這後仰只有一點點。
因為很快的很快,他看清了對方的眼神。
那煩躁的、憤怒的、仇恨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如同凝結的冰塊被扔入咕嘟咕嘟冒泡的溫泉里,快速融化。
究竟……是什麼?
他不是第一次問自己這個問題,卻始終無法回答。
哈利望著他,目不轉睛。
「德拉科……?」
他開口叫道,德拉科因此又是一怔。
那冰塊化入溫水之中,徹底不見了。
他們定在那裡,猶豫地、不知所措地對視著。
「哈利?」
德拉科同樣叫了他的名字,像是個回禮,更像是種探尋。耳畔的風很輕很慢,呼吸也是一樣。兩個男孩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能夠聞見彼此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