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覺得這人看上去有點奇怪。他明明頭髮亂得像個鳥窩,短袖又松又垮像是別人捐贈的一樣,全身上下卻有一種乾淨的、明亮的氣息。他明明戴著一副鏡片很厚的眼鏡,眼裡卻有一種難得一見的生命力——這是一種德拉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東西,最接近的不過是大冬天裡倔強想要發芽的嫩草,又或者是被風吹得搖晃不堪卻怎麼也斷不了的蛛絲。
而就在此時,這個男孩坐在他身邊,和其他觀眾一起在帕帕蓋諾和莫諾斯塔托斯的對手戲時笑出聲,聽著仙童們唱「要定心,要忍耐,要沉默」。那雙依然澄澈的綠眸像是某種過於刺眼的光亮一樣,讓德拉科的眼眶變得乾澀。一股焦灼的、慌忙的氣息在他體內四處衝撞,想要憤怒,又渾身乏力,想要悲傷,卻是無盡地迷茫。舞台上,王子塔米諾的魔笛響起來了,那本是一種蠱惑人心的笛音,樹林裡的鳥兒、群鹿、獅子都為它探出頭來——他們都是由小孩披著皮毛飾演的,其中那頭獅子的「前腿」差點兒摔了一跤,讓它看上去像霎時崴了腳。但笛音越是歡快,德拉科便越是煩躁。他垂下頭去,不再看台上衣著鮮艷的人們,也不再看哈利。
「如果男人都有一支這樣的銀鈴,心情必定平靜,爭端也會消失。」
與舒伯特《野玫瑰》相似的二重唱在耳邊迴響時,德拉科已然坐不住了。他想要逃離——離開,即使不知道為什麼而逃、要逃到哪裡去。哈利在左側那位女士鼓掌鼓得太過狂烈時扭過臉來,見到德拉科垂著頭的樣子,大致是以為後者睡著了,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那些煩躁、憤怒與慌張隨之化作水銀般沉重的悲傷,冰涼地澆過全身。
上半場結束,觀眾席上響起了層層疊疊的掌聲。德拉科像是終於解脫那樣,說自己出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我和你一起。」哈利應和著就要站起來,卻被德拉科搖搖頭止住了。
「人太多了,你坐在這裡。我一個人就行。」他胡亂說著根本沒有邏輯的話,離開了座位。
德拉科逃跑似地溜出劇場,扶著牆拐到了售票廳里。賣票先生眯起眼睛打量他,仿佛在審判這人究竟是在觀眾席上擔任夜女王還是祭司的角色。許許多多路人經過,談論著茶歇前後劇情精彩程度的對比,他們說不能言語的愛意最為牽動人心,他們說帕米娜其實是個傻子。
他們說完這個又說那個,幾近讓德拉科想要怒吼讓他們歇停。但他沒有那樣做的力氣,反而疲倦地靠在了牆邊,望著售票廳里成群的陌生面孔有一會兒,發現不遠處還真有賣茶點的長桌。
「嗨,先生!」賣茶點的婦人看見這位瘦瘦高高的男孩走來,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想吃點什麼?我們有糖油條、炸面角、黃油曲奇——還有蛋糕!芝士、核桃、樹莓,還有車輪糕!」
德拉科低眼在手心裡數硬幣,花了比必要的長好久的時間數清了零錢遞給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