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星期來,哈利從未出過門。無論窗外有沒有光,他都一律拉緊著窗簾,躺在床上往復循環地想著爸爸媽媽、小天狼星、即將到來的結業考——任何事情,又或者是點亮床頭的三支蠟燭,在勉強足以閱讀的光線中看完一本本旅店圖書角拿來的書。
他從來不愛看書的。但如果別人嘴裡的故事能夠讓他不去想那個名字——那個人,那麼他情願就睡在書堆里,伸手就是其他世界裡更加精彩的歷險或是更加悲壯的戰爭與愛情。只是他通常也選擇性地不去看那些男男女女之間的事。
有什麼用呢?
等到那個小房間變得像監牢一樣壓抑,哈利再吃不下北方旅店裡的晚餐,他終於穿整齊衣服,像是把自己從一場重病中拔出來一樣,走到了街上。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能去哪裡。每個晚上,他都躊躇著是否要回來,每次的答案卻又都是一樣的,而他根本不明白自己是為了什麼。唯一能夠做的、應該做的事情或許是回到晨星島的那個農莊去,將這場鬧劇的結果告訴夢神。
他救不了這個世界的任何人,明明關上書本便可從夢中醒來卻感覺無力逃避。晨星島太遠,但總得有人知道那顆蘋果最後的下場。
所以他想到了那位樹精,那個掌管回憶的姑娘。
尼博得新區的地面上有許多水窪,幾個孩子正蹲在一條溝面前玩耍。他們將折好的紙船放在髒兮兮的水面上,看著它們飄遠就好像那是通往海洋。
哈利遠遠地注視了他們一會兒,抬眼又望見他們身後一座灰白色的石磚建築。他記得那好像是座濟貧院,之前來到城市北邊時也曾路過兩次。
一排排住有水手的尖頂房子齊整整地排滿了整個居區域,顏色讓人想起煎得金黃的黃油麵包。哈利順著最寬的街道一直向前走,在走到倒數第二排房子時,看清了整片的接骨木樹林。
那些樹全都枯掉了,瘦骨嶙峋的像是風乾的骸骨。
心臟忽然一陣緊縮。
哈利盯著眼前再不是秋日景象的樹林,再也無法向前挪動一步。
「我們的心裡藏著一個世界,它決不會像流星一樣消亡——
因為人是上帝的形象,上帝和大自然永遠年輕,
春天啊,請教給我們歌詠——
每隻小鳥都這樣歌唱,青春永遠不會滅亡……
青春永遠不會滅亡……」
記憶中的歌聲像是寒風一樣吹過耳邊。哈利短短地喘了一口氣,仿佛被什麼東西給嗆住。
再然後,他用力按住胸口,轉身向來路大步邁去,逃也似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