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貧院的入口處沒有什麼光亮,再往裡走卻有典雅的壁燈鑲在兩側牆壁上。樓道里沒有窗戶,空氣里的味道並不是非常好聞,混合著髒衣服的熏臭味和一股發餿的奶香。
幾個抱著書本的小女孩在見到漢斯時恭敬地行了一個屈膝禮,又湊在一起往東邊的樓道里走。哈利四處張望著跟隨這位教師先生上了三樓,在後者打開一扇房門後看到了剛才的那個男孩。
「馬格努斯。」
漢斯清清嗓子,叫出了「小馬格」的全名。房間裡有六張小床,男孩正站在其中一張前疊著衣服,轉過後來看見哈利,臉色一下變白了。
「先生,我——」
「我想你欠這位先生一個道歉。」
漢斯走上前去,將那頂毛線帽還給他。
「之前院長已經說過了,這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他蹲下身來,凝視著小馬格躲閃的眼睛,「如果你們再這麼開玩笑,我們就把所有的帽子都收走。」
小馬格用力地點了兩下頭,繞過面前的老師,走到哈利面前咬了咬嘴唇。
「對不起,先生……」他小聲地說,兩隻手背在身後不安地搓著。
哈利可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他愣愣地望著小馬格,冷不丁想起小時候被姨夫摁著道歉的自己——只是那個時候他從來不低頭,因此還受了更多沒有道理的臭罵和禁閉。
「沒事的……」他搖搖腦袋,把那些無關的聯想甩開。小馬格偷看了他一眼,接著便回到床邊去,悶著頭又疊起了衣服,乖巧的樣子幾乎讓人忘了他剛才那副得意洋洋、嬉笑戲謔的模樣。
漢斯先生回到門邊來,將哈利帶出了房間。
「我就要去上課了,您記得來時的路嗎?」漢斯彬彬有禮地問。
「當然。」哈利仍然沒從剛才五分鐘內發生的事裡緩過神來。他後知後覺且詫異無比地發現,即使是現在,那樣捉弄和嘲笑的語氣仍然能夠瞬間激起他的煩躁和憤怒。
他向教師先生點點頭,看著他匆匆再往四樓去,而後自己面向下行的樓梯,緩緩踏了一步。
濟貧院裡充斥著許多孩子的哭聲,還有奶娘、保姆——成年勞工們的大叫。房子並不算特別舊,從牆壁的褪色程度來看不會超過一百年的歷史,地板和窗戶卻都因為沒人有空清理而變得灰撲撲的。這種地方和醫院一樣,從來都讓哈利感到不太舒服。不一樣的是,當他看見那些孩子把掉了漆的廢棄陀螺當手球拋、聞著走廊里的臭氣,一股類似於後怕的涼意就那樣毫無預料地爬上他的後背。
如果佩妮沒有同意撫養他,那麼他多半會在類似的環境下長大,只比不過設施更現代一些罷了。
哈利扶著樓梯扶手,望著面前走來走去的保姆和幫工。他們大多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少數明顯煩躁,更少數的才像漢斯那樣溫和。
他不確定究竟這個和德思禮家比起來哪個算是更壞的選項。事實就是,從爸爸媽媽離世和小天狼星入獄起,他便再也沒有擁有童年的可能性了。
想到這兒,哈利再次心情頹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