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最初,那只是輕紗一般的、在人看過去時又暗淡下去、錯覺一般的光芒。龐大夜幕之中,任何的亮色都像是無能為力的反抗者,還沒冒浮出水面便又被按壓了下去,隨後再被黑暗吞食。但是很快,那道光又冒了出來,不斷變換著形狀,從低處開始越來越亮,直到變為明顯的熒綠色。
德拉科才意識到,那是極光。
瓦爾基麗女神的盾牌火焰,第三次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他不由自主地鎖住了視線,坐直一點。那道光從模糊的、纖細的樣子開始延長,像是滴入水渠中的顏料,很快形成一道流暢的、曲折的光帶。
德拉科從來沒有看到過極光出現。先前兩次,帳篷或是酒店外的場景都是已經成型的。那些綠光像是早已掛在天空中的裝飾,美麗得像是異域的藝術品,或是用色完美的一幅畫作。
他自然是喜歡那些景色的,尤其當它們之下都站著一個令他挪不開眼睛的人。
但是這次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
也許是因為見證著原本純黑的夜空逐漸染上顏色,也許是因為身旁並沒有任何一個人——或是什麼聲響。風聲在光帶的揮舞中靜了音,而德拉科目不轉睛地看著它,漸漸屏住了呼吸。
那太龐大……太龐大了。
極光是與夜截然不同的色彩,卻並不似橫空出世的無關之物。相反的,它像是從那深不見底的天空之海中淬鍊、汲取出的一份純淨,從容不迫地橫跨過天際線的兩頭,又在足夠明亮時輕輕地、悄無聲息地,從黑暗中脫離出來。
它向上生長著,像是某種重生了的力量那樣變得逐漸強烈——透出火焰的溫暖,尾翼拂過每座山巔,緊接著又出乎意料地在整片天空——浩瀚無窮的天空——派生出令人意想不到的、紫色的光茫。
那是柔和中最難以抵禦的、不可摧毀的力量;也是宏大詩篇,是長夜的神靈。群星變為陪襯,月亮靜守在遙遠的另一端。而德拉科看著它——就這樣看著它,忽然就想要流淚。
他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感到那裡的情緒翻江倒海,卻不全是悲傷。
又或者說,悲傷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他從石頭上站了起來,背朝仍然耀眼著的天空,踩上來時的腳印,快速走下山坡。
……
木門被哐啷一聲拉開又關上,德拉科帶著席捲進來的寒風往屋裡走,關緊臥房裡又一道的門,徑直坐到了床邊上。
他用手臂捂住自己的嘴巴鼻子,克制了不足十秒,終於還是在哽咽一聲之後哭了出來。
天空在最寂寞的時候給了他最慷慨的光明。而他抱不住懷中的所有防備,在那希望般的——卻又遙不可及的萬丈光芒中潰不成軍。
他不過是渺小的、宇宙間隨時都會被忽視的一個孩子。而這個孩子縮在床上,面對生硬的牆壁,在無法止住的抽泣和渾身劇痛中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