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先生這樣的人物還缺一輛馬車?」伯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搖了搖頭,又挑起兩根銀白色的眉毛,「看來傳言中您的謙遜實屬不假,這可是比天賦還要寶貴的東西!」
「多謝,伯爵先生,」貝兒勾了一下嘴角,把譜夾打開遞給老人,「在我上場之前,還請看看這首曲子,如若覺得不合適,我可以——」
「貝兒先生。」
伯爵抬手打斷了他,把琴譜擱在一旁擺滿了高腳杯的方桌上。杯子裡盛著紫紅色的的勃艮第,燭光照耀下仿佛紅寶石一樣透亮。
「能聽到您最新的心血莫過於我們的榮幸,而您的音樂無論哪支都是好的,更何況——」伯爵瞥了一眼攤開的曲譜,爽朗一笑,「更何況我也無法判定呀!我懂畫,先生,看過很多的畫。可耳朵這一方面的事,原諒我向來都沒能學通。」
他從桌上舉起一杯酒,向這位年輕的音樂家祝了祝。他也確實是年輕,左看右看也不過十六七的年紀,卻已是這座城裡一顆發光的寶石。這讓伯爵想起自己也還是個小伙子的時候,只不過那時他擁有的金子都在族徽里,而不在心裡……
「過會兒見吧,先生!」伯爵頷首致意,「拜託了,先來杯酒暖暖身子,看看這外面都是什麼天氣。還有不少人剛從城郊回來呢,真是健壯。」
他說完,抿了一口酒,朝著人多的方向離開。貝爾望著他因為年邁而無法挺直——卻仍然平穩而莊重的身姿,心想也許有一天他也會成為這個樣子,在藝術能為他封爵,劇院成為他的領土之後。誰又說那是不可能的呢?
抱著這樣的想法,年輕人轉身去端屬於自己的酒,卻發現一個戴假面的人正注視著自己攤在桌上的琴譜。那是一首他在冬天開始時寫下的D小調歌曲,充滿著屬於那個時候的情思和憂愁。它曾像落葉一樣時刻引起他的心痛;而如今,他已將葉子藏進了時間這本厚重的古書里。
「抱歉,我這就把它拿走……」
估摸著是自己的東西擋了道,音樂家先生忙把譜夾從桌上拿起來。他訕訕地對旁邊的人笑了一下,注意到對方披著新制的黑色披肩,頭髮金得沒有一絲雜色,卻不像仔細打理過。
「你要演奏這個?」
那人冷不丁地問,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貝兒抱著譜夾點了點頭,想著自己也許永遠也不會習慣上場前的興奮感。即使那越來越平靜、越來越柔和,像是溫暖的海水,推著他去尋更大的舞台。
「我以為這是一場慶祝……」那人放下手中的空酒杯,又端起一杯滿的。他別開眼睛,望著屋子中間擁擠的地方,像是在找什麼人,又沒有要過去的意思,「這看起來很悲傷。」
貝兒抱著譜架看向他,眨了眨眼。
「你也懂音樂?」
再沒什麼能比遇上可以和他談論作品的人更叫人高興了。這樣的快樂可比酒精更能讓他的身體溫暖起來。更何況,他從不在表演前喝酒。然而對方卻沒有顯示出想要繼續說話的意思。恰恰相反,他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流水般的披肩垂到小腿,擺動的弧度剛好得體,恰不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