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馬爾福,德拉科·馬爾福。」
——校服店裡明明沒有這句話,卻如同那時的鈴鐺聲一樣,從無處吹起,讓它像是心縫中冒出的那縷煙,輕盈而果決地升上天空,「啪」地一聲,如同霎時炸響的白色煙花,綻放開來,填滿整片夜空。
他們是怎麼遇見的?
「……知道嬰兒一天花多少時間在睡覺上嗎?「
離開之前,這是哈利最後聽到的、源自那個純淨童音的話——
「我想,休息,也許比我們想像的要舒服得多。」
床頭,那雙純黑的眼瞳仍然望向窗外。小湯姆在這個姿勢停了許久,右手碰了一下胸前的銀毫吊墜,又像丟棄不再好玩的玩具那般放下。接著,他回過頭來,朝哈利眨了眨眼。
那一刻,他的嘴角終於有一絲屬於孩子的微笑,像是受困於時間太久的靈魂,回到最初的、盈溢奶香的柔軟搖籃。
房門打開,年長些的男孩走出房間。
回憶就被合攏在身後。
……
翅膀圖案隨著木門合上的弧度張開——飛翔。
哈利只停頓了五秒,短短的五秒,而後在奶娘的叫喊和孩子的哭鬧中用穩健而快的速度,向濟貧院門口的方向大步走去,未有分毫遲鈍。他經過兩壁上的燭火,將它們掀得向同一方向歪倒,又避開了三四個吵著架的孩子。
過道盡頭的光越來越亮。他不知道自己的步伐是什麼時候加快的,只聽見地下的腳步聲越來越密集,發出鼓點般的聲響。
有多少次,他是這樣去尋他的?
五月開學的那個下午,塑料製成的筆頭在桌子上敲出意外響亮的聲響,如果他再快一點,再快那麼一點點,他就能看到那個男孩去往了哪裡、又消失在校園的哪個角落。哈利想起波浪翻滾的大海,那艘劇烈搖晃著的船地板滑得讓人站不住,他於是從樓梯上摔倒了牆角,又摸索著在水花之中尋找人聲傳來的方向——
再近一點,再近一點——他在通往書店的街上奔跑,血液在陽光底下沸騰蒸發。他要回去,他要回去,回到舞會那一天,酒紅色的迷霧中他比什麼時候看得都要清楚——他睜著眼,努力睜著,只為穿過人群、撥開人群,對上那雙最為熟悉的眼睛。
最冷最暗的那夜,他走過漆黑的校園、跑過沙沙作響的樹影,也在走廊中踏亮過牆角的夜燈,追著前面不斷遠離、不斷變得渺小的影子,直到看不清自己——
為什麼?為什麼你從來都要害怕?為什麼——為什麼,你從來不敢確定?
你明明知道。
你明明一直都知道。
下一秒,哈利邁出大門,抱住廊柱迫使自己停下。五米之外,那個高瘦的男孩就站在深冬不夠溫暖卻出奇明澈的陽光之下,肩膀手臂與雙腿利落而溫和地從上連到下,連成整個夢境世界的中軸線。
當然是你……從來都是你……
鼓脹的情緒極速充斥著胸腔,一旦觸碰就會破裂。按耐後的心跳在放開那瞬變得洶湧澎湃,這讓哈利前所未有地膽怯,好像再一呼吸,眼前成排的黃色房子、那些融雪打濕的鵝卵石街道就會開始震動,就會在他此時過分清醒的意識中消失。他早就忘記了擁有一個美夢時夢醒的害怕——他希望這一刻永遠停止,停止在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