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發生在小天狼星把他接走的那天。那天之後,哈利忽然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而人對可能性,就如對所有帶來自由之感的事物一樣,是會貪婪的。他因此再也不信命,就像現在他再也無法忍受回到德思禮家一樣。他不接受一個人可以看到對岸,又被迫留在未出發的港口。
就在上馬車的那瞬,他看見德拉科因為遠處傳來的歡呼聲低下了眼、抿緊雙唇——那歡呼是伴隨木板翻動的「哐當」一聲刺耳傳來的。哈利心裡一緊,想去握同伴的手,卻發現對方已經把它握成了拳頭。
——「他不會的。」
脫口而出那句話,不過是為了一種直覺般的相信。
事實上沒人知道,德拉科那夜究竟會不會動手。哈利願意相信他不會,想要相信他不會。這是他喜歡的人,如果令人後怕的事沒有發生,那麼他便選擇向前走,並期望著德拉科一定跟上來。
他都準備好了。準備好德拉科可能有的猶豫,準備好他說夢只是夢——他只是喜歡夢裡這個、曾經因為那粒碎片而對他耐心溫柔的自己。沒關係,他可以重新試試。即使沒有了童話的襯托他們也許連牽手走出一步都難——都沒有關係。哈利知道他想要什麼,現在知道了。
但他沒有想過,命運這把刀還是懸在了他的頸上,明晃晃的金屬光澤足夠耀眼,叫他不得不屏住呼吸,沉重地向上看。他忘記了自己原諒自己,又原諒了德拉科,並無什麼用處。
因為德拉科,是德拉科。他有自己的家人,是另外一個人。
因此,他永遠都可以,離開,遠去,拋下自己。
可是這不公平。
馬車搖搖晃晃向南駛去,又拐向東邊。回到夢中,哈利仍然無法甩開那張離校生名單上的白紙黑字。他偏頭看向就坐在自己旁邊的金髮男孩——他們離得那麼近,那麼近,只要一伸手就能相扣,只要歪一歪身體就能靠上肩膀。但是這距離忽然讓哈利感到憤怒,幾乎是痛恨——
怎麼可以?這怎麼可以?
究竟為什麼,要讓他看到希望,又眼睜睜地見它離去。
他不接受。不會接受。
視線里,德拉科斜著身體,用手撐著額頭,靠在敞開的馬車圍欄上,頭疼一樣皺著眉。
自從離開哥本哈根,他時常都是這個樣子。直到現在,哈利才明白這些信號也許一直都在,只是他忽視了,像是眼睛又出問題一樣,忽視了。這次欺騙他的卻是另外的東西。
他想要握住德拉科的手,安慰他,卻連自己的心痛都難以支撐。
兩天。他約定的是兩天,亞夫丹尼得斯多半已經準備揚帆。
眼眶有些酸澀。哈利抬起頭,不再看德拉科,仰面望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