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對上校長的視線,穩住呼吸,步步向前。
「很高興見到你,德拉科。」
鄧布利多放下手裡的鋼筆,兩手在桌面上相扣。
德拉科無論再怎樣對其他師長不屑一顧,都和所有同學一樣,對這位老人抱有著本能般的尊敬。起先,他慣性低著頭,冷不丁發現鄧布利多手下按著的是一頁類似於購物清單的東西。這在校長辦公室肅靜的氛圍中十分突兀,以至於讓德拉科產生了一瞬間的失真感。
「……但是你,你想要真實。」
恍惚中,北方大地那位女巫的聲音幽幽飄入腦海。那時,德拉科還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她看到的那些真相。但它們也許一直存在。
「抱歉打擾到您了,先生。」德拉科將神智抽回到現在,聲線因此變得厚實。
「完全不會,我的孩子。」鄧布利多說,「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我的學籍已經被移除了,是嗎?先生?」
「不錯。你父親周五的時候就完成了所有手續——」
「我想知道,它是否有可能被恢復?」
德拉科仍然不太敢抬眼,只能通過房間中安靜的時長來推斷鄧布利多的反應。這個時長並不短,他因此猜想對方即便不驚訝,也算是意外的。
「.....你父母知道你來找我了嗎?」一會兒後,鄧布利多問道,聲音還算溫和。
「知道,但他們不喜歡這個主意……我是說,主要是我父親。他想要我離開。」
「那麼你呢?你想要什麼?」
平靜的語調像是透明的一潮浪,拍打在德拉科胸前。
他停頓了一下,而後抬起頭來,望進那雙飽經風霜——卻仍舊藍澈的雙眼。
……
格蘭芬多宿舍里,哈利忐忑了整整一個下午。
晚餐時間很快就要到了,他卻連渴了都想不起來喝水,更別提有什麼進食的想法,好像再往身體裡塞入任何東西,都會和滿腹的情緒攪裹在一起,讓整個身體變成堵塞住的鋼鐵管道,隨時面臨著崩裂的風險。
他不知道德拉科這是什麼意思。有話要說?來見我?他要說什麼話?他們為什麼要見面?
這不該發生的。今早遠遠望見那一眼就該是他們最後一面——哈利接受這件事,他什麼都接受。他準備好了所有的悲傷,準備好了今晚入睡之前可能會有的抗拒與不舍。他只是想在一切結束前再牽一次德拉科的手,借著夢境再真真切切看他一次。他知道怎樣做那樣的告別——果決的,無人知曉的,獨自承受。無所謂沉重,無所謂疼痛,他都可以挺過去……
可他不知如何面對這個。德拉科說要見他——發郵件說的!毫無徵兆的訊息像是跳傘時崩斷的繩索,讓毅然的勇氣立時顯露出了危險的原貌。他想去赴這個約——那是身體每個想要奔向對方的細胞齊力呼出的吶喊。但他更怕見到德拉科,在這個唯一的、真實的世界近距離見到……
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怎樣的反應,是否能夠控制他的情緒。和家人離開是對德拉科來說最好的選項,他因此必須忍住,什麼也不能說,不能挽留。到最後,挽留對方的武器只有另一個世界的相愛。但那是場夢,他又如何能用一場夢來做自私的要挾?
如果德拉科知道自己是誰——那麼這場見面除了告別還能指向什麼?他無法接受這個。但若德拉科不清楚自己是誰——那麼以他們在現實中的關係,又能說些什麼?道個歉?把五月十八號發生的事做個了解?哈利更加無法接受這個——當一切的句點只不過禮節似的彼此敷衍,而他滿腔都是想要擁抱的欲望,除了逃走和釋放之外所有的區間都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