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酒能亂人心神,確實是真的。
以往少爺聲音多大多凶,她都不覺得如何,單是昨晚,便是此時想起,還覺得委屈。
仿佛他不該凶她,仿佛是所有的觀感都被放大了許多。
現下再想,他在那般場合制止她,好像沒有什麼問題。
可那時那刻,她是真的覺得不能承受的委屈。
所以就控制不住地哭了。
後來的記憶,模糊極了,好像少爺是又凶他了。
也是,少爺最討厭人哭了。
記得第一次她哭,他就煩得很。
嚴之瑤沉默半晌,低頭接著喝水。
「少爺呢?」
「少爺回過侯爺與夫人問話後就回嵐院了。」露華說著,小心又問,「不過小姐,你是一點都記不得了麼?」
「記得什麼?」嚴之瑤問完注意到那件衣裳,搖搖頭,「不記得了,我攥得當真那麼緊?」
「嗯。」露華鄭重點頭,又搖頭,「倒不是這個問題,我只是覺得,少爺昨天似乎不大對勁。」
「哪裡不對?」
「怎麼說呢,」露華想了想,「這麼講吧,以往少爺都是巴不得離小姐遠一些的,可是昨天少爺一路把小姐抱進了屋裡,都沒有叫我們去接手,還……還……」
她還了半天,終於叫嚴之瑤看過去:「還什麼?」
露華本來不想多舌的,可她總覺得,小姐還是知道的好。
當時少爺一臉嚴肅地進來,又吩咐了她去接水,也不叫旁人伺候。
她端了水進去,卻遠遠聽見少爺在說話。
聲音溫柔,與平日裡判若兩人。
「好了,鬆手,乖,」少爺的衣襟被小姐攥在手裡,所以少爺將小姐放在床上後,也只能俯下身與她說話,是從未見過的耐心,他一點點地去掰小姐的手指,一面似是輕哄,「沒人欺負你了,我保證,好不好?」
她目瞪口呆,直到床畔人突然一眼掃來。
「少爺,水來了。」
那人擰了眉,重新看回閉著眼的小姐,片刻,他伸手一解,那外衫便留在了小姐手中。
「給你家小姐擦洗下換件衣裳。」
「是!」
外頭侯爺與夫人剛好趕來,少爺直接就帶上門出去。
「不可能。」嚴之瑤一把否定了,裴成遠會哄醉酒的她?
這太夢幻了,即便是她醉了酒也不敢這麼想。
「真的呀小姐,少爺連掰小姐的手指都小心得不得了,像是怕嚇著了小姐一樣。」
「恐怕是我酒品真的不好,」嚴之瑤道,「所以好不容易見我睡了,才不敢刺激吧。」
露華喔了一聲,雖然這麼說沒錯,可總覺得也不大對。
「我睡不著了,你去備水,我重新洗漱下。」
「好。」
嚴之瑤好容易將人打發了出去,這才下了地。
露華說的話自然是不可信的,但有一點沒錯,她昨晚定是太折騰人了,不然,也不會叫少爺輕易低頭。
也不知明日該如何交待。
想著,她不覺就嘆了一口氣,待轉頭,便就瞧見少爺留下的外衫。
這麼好的衣裳,又被她揪皺了,她可真是跟少爺的衣裳八字不合啊。
順手理了理,垂首間,一片污漬落進了眼底。
是袖口處的似是染了水漬後乾涸的枯紅。
嚴之瑤伸手抹了抹,還帶了粉質。
一瞬間,驚雷劈過。
似是有那麼一隻手,輕柔地,一點點替她拭淚,替她撥開黏上面頰的髮絲,又替她細細順到耳後。
迷濛的淚眼慢慢清晰,她瞧見那手的主人。
少年眉目如畫,猶勝春風。
「……」
第79章 成眠
露華再次進來的時候, 就瞧見小姐一副活見鬼的模樣。
再看她手中的衣袖才稍微有些瞭然:「少爺也沒說這衣裳要不要了,我們不敢擅作主張。」
以她對如今的少爺的了解,那衣裳鐵定是不會要的。
可一碰上小姐的事情, 少爺有時候也是喜怒無常,誰知道呢,要是突然就回來要豈不是叫小姐難做。
嚴之瑤不比露華有主張多少, 只是明白丟是不可能丟掉的, 但——
不丟的話, 她也實在是不敢送還給少爺。
若是以往, 受少爺幾句冷嘲熱諷,其實也就當是家常便飯了,沒什麼。
可這次不同, 她似乎是犯了天條。
她記得自己捧著那樣一張近在咫尺的臉, 只覺好看得不似尋常。
她記得少年人挑起的一點俊秀眉梢,他說,是她在欺負他。
她記得自己伸出手指,如同那日荼兀那所為, 拂過他的唇瓣,他的氣息就在指尖, 漸漸急促熏熱。
仿佛是她每用一分力, 那從來氣宇軒昂的霸王便就緊張一分。
甚至, 他連不耐煩都沒了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