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住少年收回的手,輕輕一笑:「我在佛寺幽居的時候,因無趣而四處玩樂,見他獨自一人在洛水邊清洗衣服,詢問過才知道父母皆已離世,家中還有弟弟妹妹要撫養,只能被迫放棄讀書,不得不以耕種為生,勞作前後又需整理家務。」
「少年最是意氣俊逸之時,怎能如此就泯然眾人?所以我也自然憐愛,故才學玉陽公主將其帶在身旁親自教導,希望他以後能夠入朝野,為女皇效命。」
劉虞不敢再動,只是垂頭默不作聲。
李聞道斂起笑意,神色淡淡:「那就祝褚昭儀如願。」
而後,男子夾了下馬腹,馳馬徑直離開。
魏通及武士也隨之跟上。
褚清思站在原地不動,眉眼之間的肌膚忽輕微皺起,風似乎帶來了什麼,但實在太淡,轉瞬就即逝,根本來不及去辨識。
她的目光疑惑追隨著男子的背影。
很快後面的車馬也從旁邊經過。
這次,左右兩側車帷被輕易吹動。
褚清思下意識看了眼。
從庭州到洛陽有千里之遠,原本應該是男子乘坐這駕車返歸洛陽的,可如今車內卻空無一人。
且抵達洛陽的時日也縮短了七八日。
大概是他嫌棄車駕的速度過慢,所以都是乘馬。
待武士全部離開,劉虞小聲提醒久立不動的女子:「昭儀不是也要入宮謁見女皇?」
褚清思不再繼續往下去想,鬆開手便彎腰進入車中。
每荀休沐只有三日,但她此次休沐已稽延兩日之久。
*
已在前方的男子猛拽韁繩,於大道一側停下。
然後控馬調轉方向。
朝著遠處伊水畔瞥去。
及至親眼目睹那名少年上了後面所跟隨著的從車,而非是女子所乘坐的車駕,他才斂起眸色,輕嗤一聲,繼續往洛陽城門疾馳。
*
將入洛陽城門時。
褚清思伸手拍停還在行進中的車,朝外言道:「翁翁,命那名少年來駕車。」
老翁惶惶不安的轉頭詢問:「小娘子,可是仆駕得不好。」
褚清思莞爾而笑:「只是覺得他應該也很想見識一下宮室威嚴,何況天氣嚴寒,翁翁從澠池駕車到洛陽已經,即使穿戴有手衣,但也傷身,以後出行也確實理應命正在壯年之人駕車。」
惟恐老翁會多想,她隨即寬解:「翁翁不必因此憂思,在我心中你已經是家人,因為是家人所以才更眷顧,何況家中事務我不能常常管束,始終都缺一個家臣,翁翁以後可願意為眾人之長。」
老翁心中既欣喜,又覺惶恐,自己僅為一庶民,曾蒙隴西郡公及大郎君,顫聲答道:「自然願意。」
褚清思聽到其聲哽咽,思緒猛然被拉回很久之前。
前世自己將死時,老翁也是如此。
因為她迫急要離開長安,所以即使駕車駕到兩隻手的骨節處都已經在寒風中變得腫脹潰爛,也推拒著堅決不要她所遞出去的手衣。
不同的是,如今她已安然無恙的度過二十三歲的冬十月。
老翁亦有手衣可穿。
將喉中的那股酸澀吞咽入腹,褚清思喟嘆道:「那翁翁先一步歸家休息,飲熱湯等我。」
眼淚縱橫於臉上的老翁抬手擦淚,立即下車,走向身後的從車。
劉虞也不曾問為何,行至高車旁拱手行禮,喚了聲「褚昭儀」,使車內女主人知道自己已在此,再利落走上車轅。
在少年坐下,手抓住牽引兩匹馬的韁繩之際,褚清思忽然出聲發問:「會駕車嗎?」
劉虞目視前方,恭敬應答:「仆曾為公主駕過。」
隨後,車內再無聲音。
劉虞當即就駕車入神鼎門。
*
「拂之!」
看著男子即將驅馬過天津橋,跟隨在後怎麼也追逐不上的魏通不得已大喊一聲。
李聞道疑惑擰眉,但仍還是拉緊手中韁繩,命躍景停下,再控制其蹄在原地打轉,龐大的馬身也橫在大道上。
他一言不發的望向身後。
魏通馭馬過去,傳達離宮時的帝命:「陛下有命,你將突厥從天山擊退有功,又一路士馬疲頓,待休息好再行謁見也不遲。」
李聞道語氣果斷:「不必。」
言畢就要繼續向前方急行。
魏通無奈,為勸諫男子去休息,只能笑言:「可天子又豈能見血。」
李聞道稍怔,看向好友的眼神變得警戒起來。
即將而立之年的魏通嘆息:「你身上的血腥之氣我已經聞了一
路,無論為何也是身體為重。」
李聞道視線微垂,盯著自己的右臂不動,最後頷了頷首,略帶歉意的笑道:「我先歸家沐浴更衣。」
他輕扯連接絡頭的革帶,身下馬匹就知改變方向,疾馳入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