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出煙,擦火的手微微顫抖,暴露了他心底的動搖。
傅九思還在說著:「仗開打了,估計做不成政府里的職務,要不就去大學,我前天還聽孔晴芳說她們學校正在招老師。」
「大哥一直想讓我接手家裡的事,可是我懶,本身又愛玩,跟手下那些人更是打不來交道。」
他頓了頓,為這話題做了總結:「反正,我不會走。」
陸免成咬著煙,突然有些煩躁,手一錯,菸灰落在桌上:「不,你要走。」
傅九思一怔,只見他眼裡盛著火光:「走,去國外,美國也好,只要是安全的地方——和你的家人一塊兒。」
對此,傅九思只回答了一個字:「不。」
他們僵持著,誰也不肯讓步。
傅九思把杏仁小圓餅沾上果醬和糖霜,裹成一枚在陸免成看來難以入口的甜餅。
看著看著,他突然開口:「你是不是對誰都這樣?」
一顆心交託得毫無顧忌,要所有人都遂你的意。
傅九思並無退意,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不,只是對你。」
他真心實意地勸他:「你不應該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傅九思倨傲著:「你管不著。」
頭一回正面交鋒沒有結果,吃完飯後,兩人沿著外灘散步。
夜幕低垂,大地上燃起萬家燈火,租界的外國建築宏偉精巧,充滿了異國情調,隔街望去,像水晶球里的魔法世界。
傅九思忽然轉過身面對著他,伸手往旁一指:「你看,這是全中國最上得台面的東西。」
陸免成點點頭,卻不知他想表達什麼意思。
傅九思的臉龐在路燈下半明半暗:「快一百年了,從英國劃定租界開始,這裡的發展就遠遠甩開了其他地方。可是,租界就是租界,一片最光輝也是最恥辱的印記。」
他看著他:「其實我跟你的距離沒那麼遠,雖然我學的是莎士比亞跟丁尼生,但我也看得懂桃花扇和牡丹亭。」
「你別總在我面前劃個道,好像我親近不了你似的。」
陸免成一時語塞,他築好圍牆,發出通牒,卻沒想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偏偏心裡還有一個聲音在落井下石,叫囂著丟盔棄甲的投降意願。
兩人是坐車回去的,今日沒帶司機,陸司令親自充當了一把這角色。
傅九思本以為這人坐慣了別人開的車,自身的水平應該就那樣,卻不想今日一見竟還很不錯。
汽車駛過外國建築群,左側是一片黑沉沉的灘涂,原本高懸的月被雲遮了大半邊,黃浦江不見粼粼波光,只有耳畔潮聲愈響。
忽然有什麼東西划過夜色,下一秒,槍聲與剎車時的輪子摩擦聲同時響起。
第十七章 :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