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免成卻鎮定得多:「杜四爺的意思是,我陸某人作為汪院長的一桿槍,不幸成了北邊的眼中釘?」
杜春秋壓低聲音:「想必陸司令也知道現今上頭親英美派和親日派兩邊不和,為了騰出手來奪權,都把北邊當成橋頭堡——誰早一步攻下誰就占了先機。」
這番分析倒也沒錯,別的不說,那常生當初受刑時的一嘴高貞論調還真有點兒那幫人的意思。
傅九思突然想到什麼,不解道:「那安富民呢?他頭一個喪命,難道也跟北邊有關係?」
畢寒琛一雙冷冰冰的死魚眼轉過來:「那群人被打得灰頭土臉滿中國亂竄,這其中安富民可沒少在議會裡使岔子。」
這人的圓滑不體現在曲意逢迎上,然而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卻是不必他爹親自教,否則也不會走到如今這個位置。
陸傅二人都對姓安的無甚好感,聽他這般解釋,倒也不曾當面質疑。
這整件事乍看脈絡清晰,然而深究下去各方勢力盤根錯節,似乎隨便一根線頭都能扯出一副圖景來,而真相卻在這一副副圖景中愈加撲朔迷離。
這頓飯後,陸免成跟傅九思同路回去,兩人趁著機會在車上說話。
陸免成道:「近日我總忙著,怕是顧不上你,你莫要惱。」
傅九思心中高興,面上卻穩著不顯山不露水:「莫說你忙,我近日事情也不少,成天跑碼頭,真要說其實也顧不上你。」
陸免成笑:「杜春秋說你要接手你哥生意,我聽著像玩笑話,你管得來麼?」
傅九思挑了挑眉:「我管不管得來自不必你操心——如今我正跟著輪船公司的總經理學習,人家誇我懂得『研精覃思,引而伸之,觸類旁通』呢。」
陸免成瞧他那神奇活現的樣,不禁失笑,心中卻也替他歡喜。
兩人在傅宅門口停車,又細細說了好一回話才捨得分別。
回去後,陸免成連夜加緊提審了賀玉安,甚至親自去到關押其人的監獄。
「早知道賀老闆身子軟,看來還是軟不過鞭子。」他在審訊桌前坐定,看著眼前被懸吊在房間中央的人。
賀玉安垂著頭,被汗水浸濕的頭髮黏在臉上,嘴角被咬出了血,同身上暗紅色的傷痕對應起來,反而顯現出一種凌虐美。
「我今日來,是有事想同賀老闆問個清楚,還望賀老闆看在你我之間交情的份上多多配合,莫令自己再受苦,也別讓我白跑一趟。」
賀玉安仿佛被他說話的聲音驚擾了,未睜眼,只蹙了蹙修挺的眉,聲音虛弱:「……該說的我都說了,你還要問什麼?」
「賀老闆說自己是從三年前開始為日本人做事的,也正是那時候你的那位『老鄉』秦江在杳無音信多年後再一次找上了你。」
「你與他相認後,受其引薦,成為了日本軍方四大情報機構分管華中地區的『梅』組織的成員,代號『夜鶯』,並以此身份活躍於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