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免成轉念一想:「對啊!」
傅九思又道:「你說他遭遇悲慘,可他生長在中國的地界,吃著中國的米糧,救他的阿水也是中國人,後來進了鳳翔班和極芳社,鳳青山跟穆紅雪也沒少提攜他,他這一輩子也不儘是苦楚,哪兒就迫不得已非要投靠了日本人?」
陸免成一拍大腿:「可不是嘛!」
「誰不知道現在的中國就是一灘爛泥,裡面早髒透了漚臭了,可要是這樣就拱手全讓給日本人,祖先們還不把棺材板子給撓穿。他真該去偽滿洲國看看——聽說那邊的小孩兒見了日本人都要鞠躬呢!」
傅九思一個吃穿不愁的少爺,說出這番話來自然有其為國為民的真心,卻也可見其不識底層生活艱辛。
然而陸免成可太喜歡聽他這般言論了!
愈是信念動搖,就愈是需要一種大無畏的勇氣。有的時候沒經歷過,反而是一種優勢。
命運的沉重鐵錘不僅能鑿出一個個倔強不屈的靈魂,也能碾碎一個個誠摯天真的希望。
一念之差,天堂地獄。
這自然不全是他們的錯,可錯總要有人承擔,沒人會因此就刨根究底去了解一個人所受的苦,只為給其所犯下的錯誤尋找一個看似合理的理由。
兩人美美地吃了一頓餃子,然後並排歪在沙發上聽唱片。
傅九思輕輕打了個飽嗝,戳了戳陸免成:「去換一張,我要聽楊曼玲。」
陸免成閉著眼,一手攬著他的肩膀,一手打著牌子:「不換,就聽這個,『願此生終老溫柔,白雲不羨仙鄉』,唱得多好呢。」
傅九思是個實幹派,陸免成不肯換,他就從人懷裡掙脫出來自個兒換了唱片,等整個房間都充滿了紅牌歌星那沙啞魅惑的曲調時,陸免成這才輕笑道:「洋玩意兒,淨是些淫詞艷曲。」
傅九思反駁他:「你聽的長生殿,不也是淫詞艷曲。」
陸免成好不驚奇:「長生殿怎麼就成了淫詞艷曲了呢?」
傅九思振振有詞:「講的分明是個扒灰的故事,非要作出一副感天動地的愛情模樣來,可不是噁心人?唐明皇見楊玉環美色心動,不顧身份倫理強行要了人入宮,可不是『淫』到了骨子裡?那楊貴妃也不是什麼好人,入宮前跟壽王膠漆不離,入了宮就以美色侍人,華清池我看她也泡得十分舒爽,最是當得起一個『淫』字!」
陸免成有心為楊貴妃和唐明皇辯解,但聽他這一番話,竟然覺得似乎也是這麼個道理,一時無言,只心裡隱約有些不高興,像是被親近之人質疑了玩具審美的小孩子。
傅九思察覺到他的沉默,湊近在他唇上印了個吻,見他不動,再次低頭,這一回吻得深了,唇瓣碾吮,舌齒交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