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時把那套外出的衣服穿在身上,正在疊的,是她自己的那套睡衣,醫院的睡衣則已經疊成方塊,整整齊齊放在了床頭柜上。
算算也確實到她出院的時候了,沈恆走過去,情況有些迫在眉睫,對她說話時的語氣卻反常地比平常更溫柔些許:
「早飯想吃什麼?」
沈憫沒那麼快來,他打算帶她先回別墅吃個早餐,收拾細軟趕緊跑路。
辜蘇抬頭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他一眼,隨即立刻垂下眼睫:
「不用了。」
「不吃早飯怎麼行,這才幾點。」
他剛要帶她走,卻聽她說:
「會有人來接我。」
沈恆的表情瞬間變得極其陰鷙。
她一直被他控制在視線範圍內,連對外聯繫都費勁。
誰會來接她?
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答案呼之欲出。
辜蘇的眼神不經意流露出一絲溫柔笑意:
「他已經到了。」
她自己的手機被扣押了,於是就向照顧她的護士借了手機,登錄了自己的微信後,給沈憫發了求救消息。
算算時間,也該到了。
沈恆喉頭微動,還想說些什麼,耳膜忽然捕捉到了空氣中越來越近的震顫聲,就在頭頂,而且越來越近。
他三兩步奔到窗邊,臉色發白地看到一架直升飛機穿破雲層,在醫院上空短暫盤旋後,穩穩降落,多半是停在了樓頂的停機坪上。
冥冥中他猜到了來人是誰,第一時間去抓辜蘇的手腕,鐵青著一張臉:
「跟我走!」
就像是一隻陰溝里的老鼠,要藏起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新鮮奶酪。
辜蘇卻第一次對他表達出了抗拒,與其說是第一次,不如說是之前都看在敵強我弱的份上,一直在隱忍。
她掙扎著,用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冷漠表情告訴他:
「我不想和你走。」
他冷笑一聲:
「你說話管用?」
不由分說將人從床上拽起,他拉著辜蘇避開走廊上的人潮,從安全通道一路跑了下去,邊跑邊聯繫司機。
辜蘇踉踉蹌蹌,像一隻很輕的紙鳶被他拽著走,試圖抓住扶手或是門框,卻被他輕而易舉地掰開手指,甚至指甲都劈開了一隻,血珠從指尖迸濺而出,留在門框邊緣。
他們的力量差距太懸殊了。
安全通道里沒有人,她喊救命也沒有用。
「沈恆!你放手!」
辜蘇不肯就範,大大阻礙了他的前進速度,沈恆牢牢抓住她的手腕,在她又一次抓住欄杆時,只覺得眼前一花,整個人就被他牢牢按在了牆上。
安全通道里除了他們二人之外,空無一人,就只有頭頂的聲控燈,亮著慘白的顏色。
辜蘇已經有些脫力,面色如紙,大口喘著氣,膝蓋微微發抖,被迫抬起下巴,脖頸上卡著沈恆的手掌。
他一手掐住她脖子,一手握住她腰身,陰影完全覆蓋住她,眼裡是窮途末路的瘋狂:
「跟我走不好嗎?你以為沈憫是來救你的?不!他是為了在我爸面前表現!他來這裡,沒有一絲一毫是為了你!」
辜蘇艱難呼吸著,說話時聲帶在他手底無助地顫抖:
「我知道,那又怎麼樣?沈恆,你為什麼還不明白?」
「明白什麼?」
他的手指鬆了些許,語氣遲疑。
「如果要我在你和他之間選,無論是一千次,還是一萬次,我都會選他,而不是你!就好像沈先生,無論在你和誰之間,都不會選擇你!他從前選了沈恤,現在選了沈夫人肚子裡的孩子,他從來沒有選過你!你永遠都是被拋棄的那個!」
「住口!」
虎口驟然縮緊,辜蘇的一針見血曾經被他單方面引以為知己,如今卻有種整個人被扒開暴露在陽光之下的難堪,這種難堪讓他一下子失了力道,手底甚至已經擠出了喉嚨骨節錯位的輕響。
辜蘇被迫仰起頭顱,眼睛瞪得很大,生理性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滲入他的手指與她肌膚相貼的地方,黏膩一片。
曾經以為只會低下頭顱逆來順受的、沒有存在感的小保姆,在無害的表象之下竟是如此這般尖銳不屈的內核。
這讓他感到怪異,感到排斥,感到噁心,以至於,升起一股……
征服欲。
他在最後一刻收回手,在辜蘇脫力往地上癱倒之前,攬住了她的腰身。
軀體擠在一起,皮肉隔著布料相貼。
他將她圈在樓梯拐角的狹小空間裡,凝視著她因為淚水和窒息而漲紅的眼眶,右手托住她臉頰,鬼使神差地側首,舔去了手掌與她臉頰之間,承接住的那一滴淚水。
與預想中一樣,咸澀,寒涼。
就像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