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宸從雪棠端著的金碟中拿出顆蜜餞,「父王不喜殺戮,孤也惜才,襄王籌糧功不可沒,在含元殿上又對孤忠心耿耿,是個可用之才。」
「現在想來,孤又打算重用他,母后覺得如何?」
太后還能覺得如何,「哀家不懂政事,王上心中有數便可。」
甜味沖淡口中苦澀,反倒有些膩,正跟眼前這份感天動地的母子親情一般,南榮宸用帕子擦了下指間的糖漬,「母后不怪我就好,梁太妃此前同母后多有積怨,我卻重用他的兒子。」
「不過也沒辦法,正是用人之際。」
雪棠撐起王上特意從西夏貢品里挑出的銀縷羅傘,從正午的日頭底下搶出一片隱蔽,「太后現下大可寬心了,王上對您是知無不言吶。」
太后手中動了下手中的團扇說起場面話,「王上能將心放在政事上,哀家才能放心。」
要麼說恭維的場面話能讓人聽得舒心,她自己心中的懸了幾天的石頭也落下去一時半刻,經司命那事,南榮宸反倒同她論起國事了,未必真就疑心她了。
至於南榮宸性情變得如何琢磨不透,大概都是註定的。
「去內侍局支幾個老人過來,要忠心穩重的,等王上得空,領到紫宸殿讓王上挑一挑,紫宸殿無人管事成什麼體統。」
*好容易清淨半日,南榮宸沒閒到給自己找事做的地步,何況不過二月,外頭晴得晃眼。
直到第二日,他才著人去中書省取來那三司懸案的摺子,跟著摺子一起來的,還有肅王和蕭元傾。
他倚在寢殿的檀木靠背椅上,做了昏君當然沒必要守那些繁瑣的君子坐臥之禮,「傳肅王進來。」
南榮宸抬手將摺子扔給剛在他面前站定的肅王,「病中疏懶,王兄念予孤聽。」
殿中侍候的宮女太監滿臉惶恐,隨著南榮顯進來的那人更是時刻準備去撿摺子。
內宮之人不得干政,自他們來當差,肅王從未進過紫宸殿,據說他同王上頗有嫌隙。
定是當值沒看黃曆,碰上王上與肅王在紫宸殿對峙,這二位誰的余怒落到頭上,都夠他們脫層皮的。
南榮顯本就因為南榮宸將那蕭元傾攔在殿外心情大好,抬掌攔下,險些忘了自己是做什麼來的,很不見外地擇一把椅子坐上去,展開奏摺。
[系統364:檢測到蕭元傾劇情線缺失,請儘快與蕭元傾交涉。]
交涉便交涉,心口傷處的痛意好容易才輕了幾分,犯不上為一個蕭元傾再受一回,「再去叫蕭大人進來。」
南榮顯將要念出的字隨著這道王令咽回去,搶白一句,「王上叫他來作甚,這樁案子再怎麼算也與他無關。」
「是與他無關,孤是為了王兄才特意要審這案子,」南榮宸沒什麼耐心,「說來也是王兄沒用,手裡的大理寺都保握不牢。」
南榮顯只聽進去前半句,看來那日在欽天監的話都不是假的,南榮宸是真想拉攏他,「還不是那群欺君罔上的狗東西,連奏摺都敢扣,論起來,本王也有話要問蕭大人。」
蕭元傾著一身朱紅官袍,芝蘭玉樹,拱手行禮時也難掩風骨,「見過王上,臣特來請罪。」
南榮宸「嗯」了一聲就將他晾在一旁,將果盤裡的一顆葡萄捏在手裡,「王兄接著念。」
南榮顯心中的火氣被南榮宸待旁人的冷淡澆去大半,要說南榮宸身邊最礙眼的人,除了那個侍衛陳平,就是蕭元傾。
一個毛還沒長齊,一個比南榮承煜還能裝,做奴才當臣子,做成佞幸模樣,噁心透頂。
所幸南榮宸還沒荒唐到喜好龍陽的地步,他翻開摺子,一不留神,目光就粘在南榮宸指間那顆水嫩的紫晶果子上,汁水染上指間的薄繭還不夠,又浸得那兩瓣唇一片水潤,軟爛果肉貼著粉白舌尖入口,他手中的摺子跟著黏滑起來,拇指不自覺地捏緊。
南榮宸等得不耐,接過帕子擦了下手,不知道南榮顯又抽的什麼鳳,「既然王兄不願,那蕭大人來。」
上輩子別說讓蕭元傾站著替他念奏摺,他恨不得尋來全天下最最貴重的鮫紗貂絨鋪滿高台,最好不教蕭元傾沾染半分塵土。
彼時他認為蕭元傾合該做世上謫仙,而非在爾虞我詐,可他這帝師就願意來官場這攤爛泥中打轉,掙個出淤泥而不染的美名,那就如他所願,順帶著拉個仇恨值。
「要他做甚,」南榮顯眉間又積起戾氣,「這摺子淨是囉嗦,京兆尹高越對一孀居女子屈打成招,大理寺卿薛宣順著案宗上的疑點替她翻了案,刑部拖著不放,拉著御史台摻和進來,官官勾結著扣下摺子要陷害薛宣。」
「說到底是看本王和善可欺,這才打壓薛宣,折我一條臂膀罷了,」南榮顯走上前去將摺子遞還給座上的南榮宸,藉機居高臨下睨著蕭元傾,「本王說得對嗎?蕭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