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再不敢死了。
「小公子。」美貌侍女魚貫而入,雪白柔荑挽起我烏黑長髮,給我洗漱。
仙家法術雖然好用,但像是世族當中,總覺得由人來打理這些生活瑣事才算氣派。
何況有些法術作用於體膚之上,並不穩定——而我正好天生病體,半點沒照料好,第二天就得病倒在床。
唉。
我看向鏡子當中的自己,白膚紅唇,還是有些許稚嫩的長相,也就剛過十五歲。
時間上來看,和舟微漪剛鬧掰不久。
柔軟黑髮被將將束好,侍女在我耳旁道,「小公子。夫人今日讓您去請安。」
「……知道了。」
我頓了頓開口,聲音有些許低啞,應是不久前得過風寒。
舟家規矩嚴明,原要日日早晚請安。不過到我這一代就斷了,舟微漪或是受父親賞識才不用,我是身體撐不住,索性都免了。
但每當母親讓我去請安——那就一定是有什麼事了。
我沉默地步入靈輿當中,裡面布了陣法,溫暖如春。除此外還有個靈火袖爐,讓我拿著。
修真者多不懼嚴寒,我卻沒那麼多真元護身,只能靠外物。
靈輿停下,我下車後穿行過長廊——這其中也鋪上了陣法,對許多來往修士來說,已是微微悶熱了。
兩名侍女腳步輕靈緊跟身後。
我居然還沒忘,這條路怎麼走。
或是走過太多次了。
在我略微有些出神時,已穿過閣門——我下意識站定了,微抬眼看向首座上人。
那是我母親。
「……」
我小時候,的確是很粘人的。連舟微漪都逃脫不了我的膩歪,自然更黏母親。只是後來母親訓我,要我做出舟氏繼承人的姿態來,端莊不可輕忽,才漸漸改了這愛蹭人身上的毛病。
我以為相別數年,我應該迫不及待看向她,描繪她在我心中漸模糊去的面容。
但心中微微一空,舌尖發澀。
她死時,我悲痛欲絕,傷心並不作偽。
哪怕我知曉,她明明極愛我,但有時候看上去又……極恨我。
我想母親還是愛我的,只是這愛不大純粹罷了。
可我不明白,她為何要騙我這麼多年。
她到底是太恨舟微漪,還是……毫不在意我?
「阿慈?」
母親皺眉,聲音微沉,端詳目光似帶一絲審慎。
「你今日看起來怎麼不大對?」
我沒想到短短一觸面的時間,就能被看出端倪。想了想自己小時候的情態,立即便做出了委屈的神色。
我在這方面實在有些天賦,連聲音都變得黏糊糊的像是撒嬌起來。
「母親。」
我說,「我之前生病,你也不來看我。」
這是猜的,反正我常常生病,而母親多半也確實沒來探望過我。
母親的神色稍霽,「我有諸多事務處理,又要修煉功法,實在繁忙。」
她話語一轉,「不過這段時間,我確實多有疏忽,是讓我們乖阿慈受委屈了。」
她說著,微微敲了一下扶手,立馬便有侍女上前給我遞了一小匣的靈珠上來。我身邊的侍女,也很是尋常地接了過去。
來母親這裡時,她總是會給一些小賞賜的。
只是她眼中這些小玩意兒,若是流入外界,不知得奪得多少修士爭搶。
「阿慈,今日那——」
她的聲音驟然陰沉下來,從嗓子當中擠出兩個字來。
「賤種。」
我母親這樣看上去端莊高貴的夫人,竟然會吐出這麼兩個粗俗的字來,簡直直白地叫人訝異。可身邊不管是侍女還是護衛,都神色如常,沒有一絲的情緒波動。
而我也已經聽慣了這樣粗鄙的詞,甚至沒意識到這是個多具有侮辱意味的話。
「他回來了。」很快的,母親的神色又恢復如常。
「他要是來給你送東西——你不許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