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還有些泛紅,我坐在房中生悶氣,一壺安神茶下去,才略微壓了壓心中的惱意。
實在太丟臉了。
莫名其妙去追問那些話,在舟微漪面前發瘋,又哭了一場——我將臉深埋進掌心當中,耳朵都微微有些發燙。
在我平復這段情緒、以及忘記這段令人羞恥的記憶之前,我大概都不想再見到舟微漪了。
……希望他也能忘了。
在我認真思索有沒有什麼靈藥能對舟微漪這種等級的修士也生效,讓他忘記部分記憶的同時又不損傷身體的時候,侍女向我通傳,裴解意過來了。
我還略微怔了怔,才想起自己忘了些什麼,又讓人放他進來。
裴解意是來向我告別的。
登仙宗和舟家相距太遠,在路上來回折返要耗費太多的時間。雖然可以用「藉口」免於被責罰,但裴解意這樣近乎古板的性格,並不願意師尊為他難做,這般觸犯門規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實在不是會趁著這個機會耽於享樂之人。於是只在主人的吩咐下休息過一夜,便準備立即出發,風餐露宿地前往登仙宗。
我點頭應允。
裴解意今天好似也有些出神。他平日見到我,總是微低下頭,十分恪守規矩的模樣,但今日卻忍不住微微抬起頭,視線甚至和我相撞了一刻,遲疑過後,才連忙倉皇地低下去。
我其實並不介意裴解意和我對視,又不是什麼大事,但裴解意那般滿腹心事的模樣卻實在讓我有些奇怪,多詢問了他兩句。
「你今日怎麼了?」我很平靜地說,「好像一直很想看我。」
「……屬下失儀。」
我有些好笑於他的拘謹,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卻沒想到裴解意這個平日裡三棍子都打不出一聲悶哼的木頭,居然難得開口追問了一句,看來他對於這個現象,的確是十分的在意——
「您的眼睛……」裴解意說到一半停下來,緊抿著唇,「有些紅。」
我:「………」
我的確沒想到就這一點微妙的變化,還能被裴解意瞧出來,心中暗惱,不會其他人也發現了吧?等會我先去要個敷淤的藥膏來抹一抹,看能不能先消個腫。
自然,在裴解意面前我沒表現出沒出息的模樣,只平靜地開口,「昨夜沒睡好。」
也不多說,隨便裴解意怎麼腦補怎麼沒睡好,才會有這樣的痕跡。
裴解意說了聲「是」,又頓了頓才開口,「主人,小心身體。」
從小到大,我身邊的人都在和我說類似的話,唯獨我這次聽著有些心虛。我眼睛不是因為沒睡好覺熬紅的,是找男人發瘋——
我及時止住了過於放縱的思路,看著裴解意,提及了昨日他送來的生辰禮。
裴解意好像耳朵微動了動,下巴微揚起,露出小片面頰來。
他有些緊張。
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您、滿意嗎?」
我提起那些簇在一塊的小團木精,想起它們軟趴趴在樹根上的模樣,想雖然快被你養死了,但說可愛是挺可愛的,而且也還算有用處,反哺出來的木系靈力精純,對於修煉很有好處——
如此想,我也這麼說了。
裴解意那萬年不變的古板面容,好像微微翹了一下唇角。
他的臉色微微紅潤,讓我莫名覺得,現在的裴解意好像挺興奮而活躍的。
「還有那兩座靈脈……」我看見裴解意忍不住抬起了頭,用那雙明亮的眼眸看著我,像是在等待我的回答。我略微頓了頓,不知為何有些遲疑,但還是繼續說下去了,「是珍貴之物。裴解意,你能得到是你的機緣,應當留在手中,對你日後大有裨益。」
我注意到裴解意好像恍惚了一下,那一點雀躍的情緒被徹底碾壓消失,變得面容蒼白起來,微微低下了頭。
我卻仍然認真地陳述,「或許你有些誤解。雖然你是我的屬下,但我並不需要你付出除了自己的身體……」這個詞彙好像有些奇怪。不過我也只是短暫猶豫了一下,便繼續說了下去。
「除身體之外的任何東西。」
「你都享有保留和支配的權利。」
我語氣平靜地開口,「所以你拿回去吧,我並不需要這些。」
那枚從外表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儲物戒,被我用術法運到了裴解意的面前,懸停在半空中。自然,裡面還藏著足夠被無數修仙之人爭奪的秘寶——那兩座靈石山脈。
我好像都能察覺到,此刻從裴解意的身上傳達出來的沉鬱的意味。
……有一種在哄小孩子的無奈的麻煩。
將他人的生辰禮退回,或許是一種比較傷人且冒昧的舉動,尤其我能看得出來,裴解意的確是十分期待、滿懷熱忱的情況下——我絕沒有不接納裴解意心意的想法,也從沒有不滿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