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此只允許一人進我寢室搜尋,是合理的。又用正衣衫不整、不便搜尋床榻之間、未免傳出流言來警告甚至威脅他,若來人願意退一步,這是最息事寧人的好結果。
而當來人真那麼剛正不阿,不肯放過一處的話,就只能兵行險著了。
殺了他,讓宋星苒幻化成他的模樣、他化身宋星苒模樣,兩人互換身份。
再操縱屍身,偽裝成叛亂者逃走的亂象,在這一過程中,趁亂清除最有可能暴露計劃本質的凶獸——緊接著由宋星苒追出,一刀斬首「叛亂者」。
之後對外的解釋,自然也是我被叛亂者挾持,由金吾衛發現。
叛亂者慌不擇路地逃走,而金吾衛殺了他,撥亂反正,完成這一齣好戲。
旁的金吾衛只知宋星苒這個修真者失去修為,狼狽逃開大概無力做手腳,卻還沒發現我的身份。
但這麼做風險頗大,一是不知對方還有沒有別的辨別術法痕跡的手段,二在毫無了解的情況下,宋星苒也很難扮演的不露破綻——萬一要回歸金吾衛的大本營,更是身入龍潭虎穴當中,只能算應急之計。
可是裴解意一出現……將我的思路都打散了。
裴解意為什麼會是朝廷那邊的人?
他想必也失去了記憶,要不然不會態度如此陌生又滴水不露——那他的修為還在不在?
仍是修真者的話,應當和朝廷那一方為死敵才對。
過多的意外打亂了我的思緒和步驟,原本打算殺人滅口、偷天換日的計劃也被迫停止了……也不是我心軟,但裴解意的命是我的,何況他身上還綁定了一個大.麻煩,我絕不可能為了這種事殺了他。
但這麼下來,面臨的就是將要暴露的危險。
在我的思緒已經陷入了一團迷霧時,沉默僵持數刻的裴解意終於行動了。
他輕易便掙脫開了我因為失神而不再施加力道的手腕。
「小公子請放心,你我之間行得正坐得端,絕不會傳出什麼風言風語。」裴解意很平靜地解釋。
的確不會。
金吾衛在他掌握之下。
「我二人皆為男子,裴某不會起孟浪之心,你……不必緊張。」他淡淡道。
我卻將這當成了裴解意要掀開帷簾的信號,一下用手扯住了重紗。在極度的緊張當中,先是制止住了暗含殺機、正準備動手的宋星苒——輕輕踢了他一腳,用大腿壓在他身上,示意宋星苒繼續蟄伏。
又同時、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不要。」
既是對宋星苒說的,也是對裴解意說的。
大概是聽出了我語句當中略含的一絲慌張意味,裴解意的身體一下僵硬住了,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看著那隻從帳中伸出來的、無比漂亮的手,在攥住紗布時,手背上的青筋脈絡都格外突出。像是只能將這當做某種支撐,竭力攥住了,又能很輕易地被粗暴地扯下來包裹住那樣。
他的動作,將帷簾掀開了一道極微小的縫隙,其中似乎有香風飄出,滿是美人身上、獨特屬於他的氣息。
「……」
我咬了咬唇。
難得地覺得有些羞恥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對著裴解意,以一種幾乎是示弱的懇求語氣:「……小將軍,我也是身世清白人家出身的少爺,又是要擇日進宮之人。你懷疑我帳中藏人,還要上前仔細搜查、觸碰這些寢中貼身之物,縱使你說毫無私心……可知有多毀我的名節?」
這通話想出來,實在夠我絞盡腦汁,因此說完很是沉默了一下。
裴解意悶不作聲。
只是不知為何,裴解意聽到眼前人這樣委屈的語氣,心中仿佛被猛地刺了一下,隨後便是相當鮮明的痛意,倉促湧來,打了裴解意一個措手不及。
與之共同浮起的,是每到陰雨天氣、便隱隱作痛的那隻腿,腿上的某一處極其酸疼,只是相較於胸口中的異樣,反倒也沒那麼痛苦了。
我見裴解意似乎是有幾分要被我打動的模樣,立即乘勝追擊。
「……求你。」
「相信我這一次。」
——雖然我騙了你,但也是勉強為我們二人……不,三人都好。
我在心中暗道。
「我相信你。」
幾乎沒有任何遲疑的,裴解意突然這麼開口的。
事實上說完這句話後,就連他自己都怔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解,自己怎麼會輕易地做出這樣草率的承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