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會身邊倒沒圍著多少隨從,青崖見他神色不似以往囂張,倒像是有些懇求似的,求那登記的弟子,將他的名字再寫上去一遍。
青崖心下詫異,記得他不是在那一日便趕上了嗎,怎麼今日還要前來,是出了什麼意外?
便見弟子似有不耐地揮手驅趕,「你們這樣的人我見的多了!非要在這之後纏上舟小公子,說著什麼終生不娶的夢話——也不想一想,舟小公子如此繁忙,是做大事的人,哪有功夫聽你們『訴衷腸』?」
那看上去脾性火爆的華服公子被這樣順勢驅趕,竟也沒有生氣,反倒是面頰一紅,很有些被戳中心事似的慌亂。片刻之後,才很有幾分氣結地道:「休胡亂揣測!我和那些人才不一樣,是敬慕公子的醫術才華,想要更潛心修煉醫術才來的……」
「你繼續。這句話我已經聽不下數百人說過了。」登記弟子面無表情地說到。他身旁的那些同門聽見了,也沒忍住嗤笑起來,場內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青崖在一旁看的簡直目瞪口呆。
主要是在那一日,這名華貴公子的囂張氣焰和他語氣當中對於名滿天下的舟小公子隱隱的敵意,留給青崖的印象實在是太深了。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也不過是過去了七日——這人怎麼和被奪舍了似的?
脫胎換骨,變了個模樣。
心底疑慮實在太深,青崖懵懵懂懂之間竟將疑問嘀咕了出來:「那舟小公子是怎樣的人物,竟如此讓人……」
他的聲音極低,依照平日青崖不起眼的程度,也不會被人注意到才對。但就在話音未落時,青崖倏然察覺到一股涼意,原本還在說話的幾個人忽然間直生生地望了過來,視線牢牢鎖定住他,神色一時間炙熱又高深莫測。
青崖:「……!」
接下來的一切,簡直如同是他的臆想一般奇幻。
青崖還從未被這麼多大門派出身的世家公子圍繞過,而這些人看上去,竟也出乎預料的「友好」,只是態度有些詭異的狂熱,帶著這種奇異的態度,向他開始介紹傳聞中的舟小公子——
青崖聽的頭暈眼花,非要總結的話,便是那話語當中無不表明,那位小公子是個白璧無瑕、再十全十美不過的人物。
「舟小公子相貌生得極、極……我不好形容,你見到後便知曉了。他境界也高,方入門沒多少年,便成了分神期大能。但除去法修天賦出眾外,最讓人驚嘆的,還是他同樣擅醫靈術——那才是真正的全才,相較於他,那些自號天才的都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如此說著的修士,眼裡都開始放出光來,又頗為羞怯地補充,「我曾經被小公子點去,為他取藥,他還和我道過謝……靠得好近。我都聞到小公子身上的香氣了。回來後總覺得身上也帶著小公子的氣息。」
青崖:「……」
他有點懷疑這人自那天后再不曾沐浴潔身,默默遠離了半步。
「原也有蠢貨質疑舟小公子,哼哼,但真正前來修習論道者,只會覺得小公子名不虛傳。他那樣的品行魅力,傾慕者當然發自真心,偏有些狗屁倒灶的人陰暗揣摩……對了,你在外門,沒看見外門裡賣的那些話本嗎?偷偷拿著小公子當原型寫的,還有些可信的『小道消息』參詳。你也可以買幾本看看麼。雖然有人覺著這對小公子是大不敬,列為禁書,收沒了好幾次,但當誰不知道呢,屢禁不止還不就是因為那些巡衛弟子也有人愛看……」
另一人也絮絮叨叨不停,說到後面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怨念,不知是不是他的書也被收沒了。
青崖聽到前面就開始汗顏了,忍不住心虛地看了一眼那華服公子,想到這前面幾句話不就是在說你嗎?
華服公子卻毫無被內涵到的意思,一點也不覺得那個質疑的「蠢貨」和自己有關,仿佛已經忘了七天前的不滿,只露出了一點矜持的笑容,開始指點起他:「你是明天要去靈場修煉的醫修?哪個窮鄉僻壤來的修士,看著怎麼一點消息都不靈通。不過運道倒是不錯,你明日可要將眼睛瞪大——這估計就是你此生能碰到的最大機緣了。想本公子活了這麼多年頭,七日前才知曉以往的學識都是班門弄斧,只可惜時機實在有限,舟小公子也傳出來暫不立師門,要不然我真想拜小公子為師,哪怕是外門弟子,能多聽幾回……」
他說著說著,幽幽的目光就落在了青崖的身上,帶著些許說不出的奇異扭曲的滋味。
眼神都開始不對勁起來了。
好像突然才意識到,眼前這無名修士,明日就剛好能如此幸運,去求教他心心念念的小公子那樣。
青崖開始坐立不安起來,第一次被這樣的修士惦記著,察覺到了對方相當強烈的某種情緒……像是嫉妒。
嫉妒他?
他這樣的散修,居然會被此等的名門公子嫉妒嗎?
青崖只覺得一切如墜夢中,天生的謹慎令他不敢再繼續商談下去,也不再確認明日細節。額頭滲出薄汗,竟是立即使了一道遁法,遁逃了。
直到逃到無人之地,青崖還是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極快,仿佛要從喉嚨當中湧出來一般——他原以為是方才一番遁逃,在劇烈的真元消耗下,心臟才跳的這麼快。但直到許久還沒未平息之後,青崖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是因為別的心事才這般緊張。
他直到現在,的確還在情不自禁地想著……那名被吹的仿佛真仙下凡般的舟小公子。
明日便得一見了。
青崖此時惴惴不安,懷揣著巨大的、隱秘的期盼,很快便來到了第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