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後的慶功大典上,陛下親自舉火,點燃了堆滿了戰死士兵們的柴堆。
大漠繁星閃爍,火焰沖天而起,屍身燃燒時劈啪作響,濃煙臭氣熏天。
倖存的士兵們縱情高歌,喝酒吃肉,而陛下卻獨坐在無人處,從懷中掏出一隻塤,旁若無人地吹奏起來。
塤音古樸醇厚,低沉悲壯,飄蕩在夜空之中,原本還在尋歡作樂的士兵們不知為何沉寂下來,也不知由誰開始,渾厚的古樂曲在燃燒的屍山旁響起。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
歌聲整齊悠揚,仿佛在為死去袍澤們的英靈送葬。
蕭紹榮自那時明白了,為什麼那些貪生怕死之輩,也會義無反顧地奔上戰場,不是受一時熱血上頭,也不是他們突然變得不怕死,而是他們眼中注視著陛下的背影,這個時而嚴如羅剎,時而宛若慈父的男人,是個值得追隨的好皇帝。
蕭紹榮的言語之間充斥著對天子的欽佩與仰慕,婉瑛雖不能完全理解他那些深沉的感情,卻不禁想起自己幼時看社戲時,也曾混在人堆里,看戲台上的人穿著明黃戰袍,騎著紙馬打退敵人的場景。
結合蕭紹榮的描述,原本還遙遠的天子形象,在腦海中逐漸有了個清晰畫面——
一位不失威嚴又慈眉善目的老人。
第4章 貴妃
隔日,果然有宮中派來的教引嬤嬤。
今上體恤貴妃病中思念親人,特意恩准除貴妃生母尤氏之外,家中四位未出閣的姊妹也可入宮探望。
婉瑛同姑娘們一同學習禮儀,因她害怕在宮裡鬧笑話,所以學得格外認真,怎麼走路,怎麼行禮,怎么喝茶,都嚴格按照嬤嬤的教導進行。
其實這些規矩都是京中貴女們自幼學到大的,這次不過是走個過場,四位姑娘見她學得如此認真,一絲不苟地模仿教引嬤嬤的動作,不免交頭接耳地譏笑起來。
她們的說話聲不算小,也有可能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婉瑛不禁飛紅了臉頰,但想想比起進宮後因不知禮節而丟臉犯錯,現在被人恥笑幾句,也不算什麼,因此咬牙堅持了下來。
學了一天,滿身疲憊地回到觀瀾院,迎頭碰上婉琉,一把將她攔住。
「你來得正好,我問你,你要進宮,為什麼不帶上我?」
婉瑛張著嘴啞然半晌,才說今上只讓靖國公府的人入宮探視。
「我如今住在靖國公府,怎麼不算靖國公府的人?」
她偏要強詞奪理,婉瑛也無法當著她的面說出你只是府上寄居的一名客人。
見她不說話,婉琉冷哼一聲:「你可別忘了來玉京之前,娘是怎麼對你說的!」
婉瑛自然忘不了,只是她想不通,為婉琉尋找一名貴婿,與入宮這件事,究竟有什麼關係。
婉琉冷冷瞥她一眼,眼神輕蔑,如同看她腳下的螞蟻,慢悠悠道:「也別以為你攀上靖國公府這根高枝兒,就能騎到我頭上來,可別忘了,你還有把柄在我手上!」
說罷便擠開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