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瑛急忙轉頭,無所事事地盯著馬車內壁的花紋看,避開那道盯住自己的灼熱視線。
思緒飄飄蕩蕩,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那年初到玉京時,蕭紹榮也帶她上街遊玩過,每回都會讓她戴上帷帽,他說不想讓別的男人看去婉瑛的容貌。
帷帽又重又不透氣,吃飯也不方便,但婉瑛還是戴得心甘情願,因為她也不喜歡那些男人看自己的目光。一層薄紗,不僅隔開了那些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凝視,也為她築起一道安全世界的樊籬,在這個小世界裡,她感到安心。
可面紗能遮住面容,卻遮不住春衫下弱柳扶風的身形,還是有越來越多的視線飛來,蛛絲一般的黏在她身上。
後來,蕭紹榮就不再帶她上街了,他笑著說,好在瑛娘你原本也不愛出門,有什麼新奇好玩兒的物件,夫君買來送給你。
婉瑛認為他說的挺對的,自己本來也不愛出門,於是順其自然地將自己圈在府里寸步不出,等著蕭紹榮時不時帶些外頭的物件回來送給她。
婉瑛從來沒有不滿過,可現在,難道是因為悶在屋子裡太久了麼?聽著馬車外春曉和小順子的鬥嘴聲,他們正嘰嘰喳喳地議論著,哪條街新開了家糕點鋪,今日上元佳節,承天門前擺了座鰲山燈,那燈有多高多大……
聽著聽著,婉瑛的內心也不禁生出一絲雀躍。
真的……很久都沒有出門過了呢。
*
承天門前的鰲山巨燈,婉瑛很快便看見了。
正月十五本就是燈節,從正月初五起,京中各大燈燭鋪子、私人作坊就開始大顯身手了。蓮花燈、百獸燈、兔兒燈、螃蟹燈、這些都是常見式樣的;還有不尋常的九天如意燈,魁星燈,麒麟吐火燈;有的在剔紗上描金細畫,繪出二十四種美人圖,燈上美人或坐或立,有的笑顏如花,有的飲淚吞聲,有的兩靨含愁,神態動作栩栩如生,似要從紗燈上活過來一般。
滿街華燈璀璨,美輪美奐,看得人目不暇接,就連那樹梢枝頭都掛滿了燈。
在這其中,最顯眼的大概便是位於承天門前的那座鰲山燈了。
這是宮中將作監所做,因為出自內廷,所以極盡奢靡,用料講究,光是燈紗便是用價值千金的蜀錦所制,燈高七層,幾乎與城樓比肩,大得令人咋舌,上面繪著飛流瀑布,還有「共賞元宵」「與民同樂」的字樣。
有的商家新奇湊趣兒,還在紗燈上繪了《四書》中的小故事,令人猜典故,或是寫了《千家詩》,讓人接下一句,猜中燈謎者賞燈一盞。
婉瑛最近恰好在學詩,姬珩便帶了她去猜燈謎,權當考試。
商家為了不虧本,寫在燈上的詩自然不會是人人都能背的小兒詩,只偶爾幾盞粗製濫造的丑燈,因為賣不出去,上面題的詩才相對簡單。
有一盞燈上寫的是「最喜小兒亡賴」,婉瑛才學過這首,頓時如獲至寶,口齒清晰地接出下一句:「溪頭臥剝蓮蓬。」
「哇,真厲害。」
姬珩拍著手掌,真情實感地誇讚,仿佛她對上了千年難遇的絕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