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書禾微微前傾身體,看著遠處高樓頂上堆積翻卷的厚重暗雲,仿佛將要壓倒一切, 她埋頭閉眼, 心中鬱結更甚。
半晌之後,她聽到走廊里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停留在某處,安靜一瞬, 隨後敲門聲接著響起。
動作的意味是通知,而非詢問。
「點了你愛吃的幾樣菜。」傅修辭小臂間搭著一件剛洗過的女式浴袍推門進來, 聽不出什麼情緒地陳述著。
話音落下, 他仿佛聽見寧書禾以極小的聲音「嗯」了一聲作為回應, 可好像又沒有, 他有些不能確定, 便將手裡的浴袍放在衣架上, 俯身觸碰那幾近靜止的水面。
水已經失去熱度, 變得冰涼, 傅修辭不禁皺眉:「書禾, 水已經涼了。」
「喔……」聞聲,寧書禾抬頭望著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是他一向不怎麼喜歡的空離:「我一會兒就出去了,你先去吃吧。」
傅修辭沒應這話,而是毫不猶豫地抬手,掌心覆著水面下她的膝後,將她攔腰抱起。
寧書禾被嚇了一大跳,生怕自己掉下去似的只憑著本能圈緊他的脖頸,她仿佛聽到淺淺地一聲笑。
她倒吸一口氣,沉聲說:「……傅修辭,放我下來。」
傅修辭挑眉:「放你下來?你要繼續泡到涼水裡麼?」
寧書禾咬了下唇:「我擦乾……地板濕了。」
「叫它濕著吧。」
「……」
傅修辭一隻手臂托著她,騰出一隻手從門口的架子上拿下方才他帶進來的浴袍,抖開,裹緊在她身上。
從浴缸里里驟然被托起來時帶出大量的水,不止是臥室的地板,傅修辭的衣褲也被徹底打濕,遇水後微微發硬的面料,隨著男人的動作在她裸.露在外的部分皮膚上或重或淺地擦過,寧書禾有些不自在,攥緊他後頸的衣服,撐著力道,想離他遠一些。
嗅聞到她身上的桃子香氣,他垂眸看她,寧書禾正低著腦袋,微卷的長髮被浸濕,沾黏在她凍白的鎖骨處,隱約瞧見她睫毛輕顫。
傅修辭沒錯過她的反應。
在這方面,他太了解她了。
傅修辭輕扯嘴角,默默移開了目光,未發一言。
抱著她進了臥室,傅修辭這才放手,寧書禾落地的一瞬間便退開了幾分,傅修辭的動作稍稍一愣,便好似毫不在意地轉身打開衣櫃,輕車熟路地從抽屜里拿出一套乾淨的居家服放到床邊,再朝門口走準備離開。
手掌握住門把手時,傅修辭腳步一頓,回頭看了她一眼,寧書禾並沒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將身體和頭髮擦乾,關上那套家居服,坐在衣帽間的沙發上沉默許久。
她的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了不遠處的梳妝檯上,那裡放著一個絲絨盒子,藏藍色的盒面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寧書禾不避諱地看它許久,最終還是起身,匆忙地將盒子塞進一旁閒置著的某個禮品袋裡。
拖到不能再拖,寧書禾咬了咬唇,轉身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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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傅修辭不會做飯這件事,在寧書禾心裡就像人類從來都是兩條腿走路一般,是一個默認的既定事實,以至於在她懷著忐忑的心情下樓到達餐廳後,廚房的方向映出傅修辭帶著圍裙的背影,她一瞬間呆住。
察覺她的出現,傅修辭轉頭看她:「先坐會兒,粥馬上就好。」
寧書禾歪著身子看了一眼,反應了很久,看清他只是在熱粥,寧書禾才鬆了一口氣。
可剛落座,寧書禾嗅出糖醋小排和銀魚豆腐是千春齋的口味,可另外兩道熱菜和粥似乎並不是。
她不知道傅修辭會做飯。
但想來也合理。
他之前一個人在美國,總要想辦法照顧自己。
寧書禾記得,丁銘提及傅修辭的往事那天,傅修辭告訴她,不要被過去的事困住。
可……
人怎麼可能完全拋卻過去。
他在美國要照顧自己,所以學會了做菜,他今天的所作所為,他一直以來把她當成一門生意來經營的事實,又何嘗不是來源於他過去幾十年來的經驗,生意場上,他總是這般,依結果反覆論證,幾乎從不失手,所以他就這麼對她做了。
往往身不由己之人才會害怕失控和意外。
寧書禾覺得可悲又可憐。
不止是她自己,還有他。
正出神,傅修辭便落座她身邊的位置,接過她面前的小碗,替她盛粥。
傅修辭把粥放到她面前稍遠些的位置:「小心燙,一會兒再喝,先吃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