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書禾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我剛剛鄭重同你道歉,也不是必須得到什麼回應,我只是……覺得必須要向你道歉而已,這是我的義務,如果一定要期待得到你的原諒或者某種回應和結果,反而更像是另一種脅迫了。」
寧書禾看著他,兩人視線相對,她也沒避開他,輕聲地說:「……謝謝你。」
傅修辭淡淡地笑了一下。
寧書禾執著湯勺,緩緩攪動碗裡的湯粉,注意到他下意識照顧她的動作,收回原本想說的話,很刻意地轉移了話題,轉而提醒他,「你多吃點吧,不用顧著我,我晚上吃過了。」
傅修辭抬頭看她,動作微微一頓,目光卻極為平靜,好似真的只是隨口一問:「和朋友在家裡吃的麼?」
寧書禾沒多想,直接回答:「嗯。」
傅修辭瞥了她一眼:「吃了什麼?」
「一些快餐。」寧書禾支起胳膊,撐著臉,心情也放鬆許多,「她要趕飛機,常吃的幾家人都比較多,就乾脆點外送了。」
「他常去你家麼?」
「也不是——」寧書禾登時意識到什麼,微微笑著解釋,「是周頌宜,她來看我。」
傅修辭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嗯」了一聲。
寧書禾看著他,又笑了一會兒,才沉默下去。
一餐不知該稱之為是晚飯還是宵夜完畢,下了樓,寧書禾邁步準備徑直朝著走廊後方的停車場走,卻注意到傅修辭正看著不遠處沉沉的湖面出神,昏黃的燈光散落,他的身影長長地投落在柏油路上。
寧書禾莫名地怔忡一瞬,走上前問他:「想去散散步嗎?」
傅修辭愣了一下,先是問她:「你會不會冷?」
「不會,今天還好。」寧書禾看他一眼,而後笑說,「走吧,就當消食了。」
說罷後,她裹緊衣服,走在他身側,腳步慢慢,她的腦子裡全是方才兩個人之間的對話。
她的確沒有出軌的癖好,不論是傅祈年還是傅修辭,對寧書禾來說都是一個沒有客觀答案的主觀命題。
在感情問題上,她沒有棄考亦或是沒有答完題目就提前交卷的習慣,對傅祈年如此,對傅修辭只會更甚,最近這段時日的逃避,寧書禾只是覺得自己沒辦法平衡好對傅修辭的感情和自愛自尊。
她覺得自己十足矛盾,面對傅修辭對她的所作所為,她此時此刻竟還能和他一起說笑,竟還只是單純覺得,不想讓他受苦,不想他太忙,想讓他吃飽飯。
聽到傅修辭的道歉,聽到他說想見她,察覺他的吃醋,她也會有一瞬間的飄然,飄然之後便是懊惱。
這種感覺和她的價值觀相悖。
寧書禾也不由得開始懷疑,她那天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對傅修辭所謂「不懂愛」的指責究竟是否客觀。
想到這點,寧書禾的心裡有種很難形容的微妙的情緒,她微微斂起笑意,主動開口:「那天……我是在故意說氣話,就是……很傷人的那部分,如果那些話有讓你感到受傷,我也向你道歉。」
夜色如湖水,緩緩淌過。
傅修辭停下腳步,低頭,與她面對面,再次開口時,卻是沒有第一時間接她的話,反而是提起:「書禾,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總去你之前的畫室,還有我們的……你家。」
他的嗓音沉悶,呼吸也起伏不定,寧書禾頓住:「你怎麼……」
明白她在意的點是什麼,傅修辭坦然說明:「你放在寧鈺那裡的鑰匙,我拿走了。」
「……」
的確是傅修辭的風格。
「我最近想了很多,你那天說的,包括可能是你認為的『傷人的』那部分,我也認真地想過了。」
傅修辭靜默一霎,垂眸看向她的目光柔軟幾分,好似天光暗寂:「書禾,當時你問我真的知道愛是什麼嗎?我的答案是,如果愛是某種具象的概念,我的確不知道,但我覺得我不能失去你,後來我又細細琢磨過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想……如果愛是表達喜歡或者情緒最強烈的程度,我現在仍能確定我的確愛你,我很愛你,我不想失去你。」
「傅修辭……」寧書禾抬頭看向他,「我那天說的話,也有在故意氣你的成分,你其實不必太過糾……」
「但那是事實,不是麼?」傅修辭始終看著她的眼睛,此時此刻,他冷靜極了,「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嘴上的對不起並不能彌補你,我隔了這麼久才過來和你道歉,更是大打折扣,但你還會反過來害怕傷害我。」
「我幾乎從沒剖析過自己,因為我覺得那沒有意義,但那天,我坐在你的畫室里,那兒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沒有花草、沒有任何聲音,也沒有……你,直到那天我才開始抽絲剝繭地回看。」
傅修辭有些忍不住地,抬手輕撫她的臉頰,而她也並沒有躲開:「書禾……我現在才意識到,自己過去苟活的三十幾年汲汲營營的東西,都比不上你教給我的。」
反思、尊重、直視自己的內心。
是寧書禾的話讓他意識到,想要與旁人建立羈絆,就要改變從前獨身時某些自洽的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