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久。
他才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傾身,低頭,額頭抵上她的肩膀,不是所謂完整的擁抱,更像是……依靠。
寧書禾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自己肩上的承擔,還有他微熱的呼吸。
他頓首於她肩頭,好似這一刻,才能卸下些不堪重負的疲累。開口時,傅修辭的聲音再澀然不過:「……書禾,我愛你。」
寧書禾沒有說話,只抬手輕撫他的頸側。
得到回應,傅修辭這才伸手將她摟進懷裡。
雙臂將她箍緊,傅修辭似乎憂慮良多,語氣不由得柔軟幾分:「只是,我從來是個唯結果論的人,一直以來,比起已經無法改變、毫無意義的來時路,向來只在乎接下來要怎麼走,所以,我從沒和任何人說過……因為沒有意義……」
話說到一半,再次安靜下來。
寧書禾輕輕撫上他的背,並不催促,她只說:「傅修辭,你說你愛我,可一開始……至少一開始,你對我甚至絕非『喜歡』這種感情,那你是什麼時候對我感興趣的呢?」
傅修辭怔忡一瞬,好像沒有具體的時間,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許是在她和傅祈年的訂婚宴上,他看到她一個人坐在走廊里,明明疲累不堪,卻仍能在發現他時露出爪牙,不讓分毫,又或者……是第一次去她的畫展,那時候已經閉館,她清瘦的身影縮在地毯一角,可帶他參觀時,眼裡有著鮮活的生命力,她抬頭和他對視,尋求他的認可,那雙眼睛漂亮極了。
那是真實的她,藏在為了生存而戴上的面具背後,不能輕易窺見的,真實的她。
他這麼說。
寧書禾聽見後忍不住笑了聲:「那你不也同樣是看到了真實的我才喜歡我嗎?」
說罷後,她察覺身側抱緊她的人呼吸凝滯一瞬。
「老實說,直到現在我還在猶豫,糾結要不要和你重新在一起……」寧書禾說,「如果不向任何人敞開是你的選擇,我不會置喙,也不想強迫你。」
傅修辭沒說話,保持沉默。
寧書禾淡淡地笑了笑,再次開口:「但是,傅修辭,如果我們要以另一種方式重新開始,我得告訴你,我想去愛一個具體的、真實的人,不是描漆勒金的像,而是有血有肉的人。所以,我想看到真實的你,也希望你把我當成能夠並肩同行的愛人……」
話音落下,寧書禾鬆了手,兩個人稍稍拉開些距離,傅修辭背靠著車門,低著頭,久久沒有出聲。
她並沒因此而氣餒,歪著頭,笑著問他:要不要煙?
他終於看向她,沒有拒絕。
寧書禾重新回到副駕駛的位置,從座位上拿起自己的手包,摸出一盒沒有拆封的香菸,抽出一支,點燃,她先抽了兩口,再反手遞給他。
傅修辭沒有伸手去接,而是彎腰,直接銜住微微濕漉的濾嘴,再起身,吐出薄薄的煙霧,火星在指尖沒有跳躍太久,漸漸暗下去,許久之後,他才想起再抽一口。
寧書禾將車門關上,和他一樣,靠在車門上。
就在她不抱希望,以為傅修辭準備再次放棄時,身旁的人卻倏然淡淡開口,用聽不出什麼情緒似的語氣平靜陳述:
「那枚戒指——之前我一直戴著的那枚銀戒,是我母親的,準確地說,是她和老爺子……我父親的婚戒。」
寧書禾轉頭看向他,不由得放緩呼吸。
傅修辭沒有看她,也沒有緊接著繼續說下去,而是捏緊手中的煙,長長地吸了一口,吐出薄薄的煙霧。
停頓片刻,似乎是在給自己一段緩衝的時間,再開口時,他的語氣比聲音更加沉澀:「她叫……謝靜璇。」
這是他成年後,第一次說出這個名字。
「她對老爺子是一見鍾情……」
謝家雖不是什麼高門顯貴天潢貴胄,但在北城卻也算是數一數二,謝靜璇是謝家唯一的孩子,從小到大錦衣玉食,事事順意,家裡向來是她要什麼便給什麼,但難得的,她的性子卻恬靜溫和,半點也不乖張。
當時的傅元勛還很年輕,只是謝老先生手底下的一學生,在圖書館工作,尚還名不見經傳,那時候讀書人少,謝老先生又惜才,有什麼能露臉鍛鍊的機會都帶著他。
兩人是在一聚會上遇見的。
旁人都吵鬧聒噪,膚淺張揚。
只有傅元勛,懂禮貌知進退,一邊顧全初識的那些人的臉面,一邊時刻關注著謝老先生和謝靜璇,將一切都打理妥帖,半點不爭搶。
謝靜璇也是這時候注意到傅元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