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很小,很瘦,很蒼白的,小少年。
他認成了女孩。
「我娘素來說,我身子強健,活潑得似個皮猴祖宗,張揚又精力旺盛。」應好繼續道,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唇角扯了扯,「所以我不多見你那種,病懨懨,下一秒就要死了的人。」
「每次下了國子監,我就在偷偷瞧你,你為何那麼瘦?那么小,那麼慘白。」
「你定然沒試過爬樹,翻牆,馴馬——我爹那時說我太小了,上不得馬,我卻在想你,你那麼瘦弱,就算再大了也上不得馬吧?」
他輕笑,淚也止住了,頗有些灑脫地甩了衣袍,扯著他坐到了石凳子上,「所以我總偷偷瞧你,瞧你什麼時候能長大一點,瞧你什麼時候能上馬,什麼時候能翻牆。」
「——可你什麼都看不到。」
應好想到了當年那個瘦小病懨懨的小少年,眼神空洞平淡,又不知再怕著什麼,淡聲道,「我瞧你,你卻瞧不到我。」
「可人人都該瞧著我的,我應好,自是什麼都好。」他略有些驕矜抱臂,挑眉對他笑,「國子監的夫子誇我聰穎,習武師傅誇我天資卓絕,你偏偏瞧不到我。」
「我刻意在你面前走過,你也落不到我身上一眼。」
「你總該問我一句,小公子姓甚名誰,誰家的小郎君?」他蹙著眉,似是幾分委屈,狐狸眸依舊紅著,偏偏眼尾洇著的,卻是灑脫的肆意。
「所以我開始穿紅衣。」
白御卿瞳孔緊縮。
……並非他張揚,肆意的性子。
「——只是為了讓你,瞧我。」
應好扯著唇笑著補充。
紅衣將,紅衣郎,如此來。
……原是如此。
他表白了二次,皆被慘兮兮的拒絕了,每次都是無疾而終的暗戀?明戀?偏偏也惹不得人一個正眼,他是想轟轟烈烈追他一場,偏偏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可應好也有自己的傲氣——
白御卿瞧不上死纏爛打之人,應好只想讓他瞧得上自己。
他不會死纏爛打,他會一直站在那裡,做那個縱馬踏歌行的紅衣少年,站在那裡,注視著他,護著守著助著,竭盡全力對他好。
但轉眼瞧他的時候,應好不會露出一絲狼狽。
——他不會再表露愛意。
他也不會逃,不會走,應好素來堂堂正正,不是會做逃兵之人。
他雙眸灼灼,垂眸看他,又見白御卿突然抬眸輕聲一句,「……那年到如今,應是十一年,為何沒有消了你的執念?」
「十一年前,我就說,我不喜歡男子。」
「……我也註定,不會喜歡你。」
白御卿的嗓音很冷,宛若沒有經歷過剛剛熾熱的表白一樣,也一瞬間收斂了因他話而產生的怔然,尾音卻發顫,話語也帶著薄冷的攻擊性。
並非是,他厭他。
只是應好現在的表情很燙,燙得令人窒息,眸中的暗火近乎灼燒了他一片紅衣,一時說不清是他更熾烈,還是一身的紅衣黑甲更熾烈。
——所以白御卿怕他。
為什麼十一年前就該知道結果,還是這樣了呢?
他的話偏執,帶著幾分惡意。
「白十七。」他蹙眉,又挑了一下,嗓音低啞又惱,「你的話為何如此自怨自艾?什麼命中注定不註定的,你敢說你自己沒對男人有過……」
那你三年前該拴著狗鏈玩陸煜行!
應好挑眉似是要惱他,偏偏說不出來,只得狐狸眸瞪了他一眼,嗓音也啞,「況且,就算你命中注定不喜歡男人,我也要試的——首先,我不信什麼命,其次,我為何不爭?」
「為何不爭一爭你?」
「難道要守著自己的感情,不肯吐露一分一毫,像條等待落敗的狗,苟延殘喘到死的那一刻嗎?」
他的表情又很灼人了,唇角扯起肆意的笑,「我總要去爭的,況且,我又不信什麼命……不然我會在三年前不知自己生死與否的時候,毅然請旨,背著我爹,跑了嗎?」
「白御卿,我要的我會去爭,我不信命。」
——
話鋒一轉,白御卿道完了應好與他說的話予獨孤鶴,對上獨孤鶴晦暗的雙眸。
白御卿的嗓音此時與應好幾分重合,又被他灼了,帶著笑說。
「所以,我也不信了。」
「……我助你。」
第66章
陸煜行站在窗前, 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上,摩挲著潤白的玉佩。
他身形挺拔高大,面上沒有什麼表情, 陰影打下來, 墨色的碎發襯著, 顯得晦暗不清,散發著濃濃的戾氣與陰鬱。
那玉佩玉質極好,裊裊的祥雲之下,是一隻蜷縮著眯起眸子的小狐狸,靈動漂亮。
他帶著繭子的指尖緩慢摩挲著, 輕得要命。
然後略微低頭,薄唇摩挲了一下玉佩, 輕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