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捂著自個兒,換口氣兒。皇后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娘子。」
他不覺得疼,更不覺得女子研習這等風月之事有何不好,轉而誇讚崔冬梅。
漫漫長夜後,晨光微瀾,正陽宮獨一份的歡喜。
帝後和合,天下大喜,正陽宮小宮婢小黃門,笑臉不斷,喜氣洋洋。這般場景,一直持續到東宮兔子燈,掛上宜春殿那日。
兔子燈入皇城,在宵禁前。
夜幕降臨,繁星當空,因東宮尚未除服,熱鬧只在宜春殿罷了。從殿門前三層台階而上,琉璃宮燈,燦然四射。
明間大門開啟,高梁之上,帷幔之下,矮几旁,百寶架,各色兔子燈映入眼帘,目不暇接。
恍若天上宮闕,落入世間凡塵。
郭氏挺著大肚,由宮婢攙扶,一入門,根本沒有落腳之地。她一時之間心慌氣短,小兒鬧騰得厲害,踢她幾腳。郭氏捂著肚子,將半個身子都靠在宮婢身上。
渾身上下一點子力氣也無。
沿青磚上那刻意留出的羊腸小道,逶迤遠行。行路間,仙兔拜壽,玉兔嬉戲……
及至隔斷,又見一雙兔伴月。做成童男童女模樣,月下跪拜,以求來生。虔誠無比的神情,令郭氏想到自己和太子。若是相識在前,何嘗不是如此境況。
願他們有來生,相伴到老。
突然,一個人影映在窗戶紙上。他身姿頎長,眉目如畫,月光皎潔之下,越發驕矜不俗。再有,那束髮所用玉冠,形如蓮花。郭氏隔窗戶紙一瞧,便知是自己送給殿下的禮物。
歡歡喜喜走到窗扉跟下,推開。月白長袍,竹青暗紋,落入眼帘。再往上推,如玉面龐,深情雙眸緊接而來。
果然是他,郭氏大喜。
「殿下!」
楊琮輕聲問:「喜歡麼。」
郭氏聽罷,腦中似有煙花綻開,遮天蔽日,不見星辰月色。
「好看,我很喜歡。多謝殿下!」
她覺得這般隔著窗戶說話,遠了些,「你等著等,」小跑出來,穿過廊柱,來到太子跟前。
「你慢點兒,小心孩子。」
郭氏扶著肚子,一個勁兒搖頭。她好得很,孩子也很好。
「殿下,何時準備的,瞞得嚴嚴實實,我丁點兒不知道。」
楊琮像是得了趣,勾唇一笑,「嗯,嫌棄我瞞著你了。」
「我……」如何敢說這話。可到了嘴邊,郭氏又咽回去。殿下喜歡她放肆些,
「嫌棄了,嫌棄殿下累著自己了。」
楊琮很受用,慈父上身,愛憐地摸摸郭氏肚子,「再有幾個月就生了。不論是男是女,總歸是父皇第一個孫兒,他肯定高興。此前也和你說過,岳父清正廉潔,父皇頗為看中。借這孩兒的東風,父皇許會給岳父升官。你和家中來信之際,提點一些。」
聽他說「岳父」,聽他說「升官」,郭氏腦子不夠使了。
「殿下?」
太子妃之父,才是殿下岳父。這聲,她們郭家當不起。
楊琮滿目深情,「在我心中,你便是我的妻子。」
郭氏不敢置信,「殿下?」
「好了,讓人伺候你回去睡下。你如今身子重,比不得當初。小時候調皮搗蛋罷了,這等節骨眼兒上,多多照看自己才是。去吧。」見她不動,「趕緊去。我還有事要和太子妃商議,不能陪你。莫要貪涼,莫要蹬被褥。回去睡吧。」
郭氏呆愣不動,仿佛在思索,自己何時調皮搗蛋,何時貪涼了?
不等她想明白,楊琮轉身離開。誰承想,他腰間玉珏碰上廊柱,砰的一聲碎裂開來。玉珏、玉珠登時四散開來。
郭氏忙不迭賢惠,「殿下若有要事,且去忙著,這玉珏,我修補好了給殿下送去。」
楊琮不甚在意這玉珏,一徑點頭離開,尋太子妃說話而去。
承恩殿內,劉三娘尚未安寢,由幾個小宮婢陪伴,正在調香。楊琮一入到內間,幽幽暗香,撲鼻而來,神清氣爽。
「這是什麼香,提神醒腦極為合適。」
劉三娘見不得他這蠢樣,頭也不抬,「治腦疾所用,名曰醒腦香。」
不被人待見,又被人擠兌,楊琮心中藏了事,不去計較。示意宮婢出門守候,同劉三娘相對而坐。
眼前女子,捻一小勺沉香粉細細分辨,有條不紊,幾分老神在在。楊琮看得愈加心煩。
他焦躁道:「帝後和合,你得了消息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