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他瘋了一般出現在眼前,崔冬梅一時想不到該如何回話。
哪知這般模樣更惹惱了他,「刀四現如今已經去了北苑,你還想去哪裡!」
嘶吼出聲的言語,劃破天際。
到了此刻,崔冬梅方才明白,他害怕,怕自己走了,怕再也見不到自己了。
「我不走,我不過是問了李申幾句話,並未有逃走的打算。」
「你問李申什麼?」
「我,」這話該如何出口,她問的可是太子啊!
像是知道崔冬梅心中所想,楊恭一徑問道:「想要打聽太子的消息?!」
這哪是問話,分明是質問。
她不傻,隨即否認,「沒有的事兒,聽他們說在商議廢太子,我問問到了那一步了,何時將他遣出京都。」
一道驚雷,斜斜划過天際。
楊恭突然醒過神來,如常說話,「你莫要管,這事兒了了,我再來告訴你。」
瞬息之間的轉變,快得捉摸不透。
崔冬梅不敢信,幾分瑟瑟縮縮說:「我真的不走了,你信我。再有,從前是從前,都過去了。我們既然有了孩子,我自然是要和你好好過日子的,再沒有旁的胡思亂想。我是皇后,一輩子是皇后。往後孩子大了,給他選封地,給他選新婦,成群結隊的事呢……」
楊恭將人抱在懷中,一手撫慰她後腦,一手在後背來回安撫。
「不要怕我,我不會害你。」
「不是……不是……」
崔冬梅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話。
「不要怕我……適才沒見到你,我怕……」
是夜,崔冬梅別彆扭扭吃了晚膳,看了幾頁話本,見楊恭恢復如初,又想起今夜李申的話,說楊恭思慮好些時日才定下,於明德殿見太子,崔冬梅不好徑直言說這事,拐彎抹角說起孩子好像大了些。
楊恭抬頭輕笑,瑩瑩燭火之下,眸色光亮異常。
「這都快九月去了,自然長大了些。總不能懷了個哪吒不是。」
「陛下說笑話,可見是心情不錯。」崔冬梅靠在他肩膀問話。
楊恭不置可否,「你想問個什麼,一徑說來便是。」
崔冬梅思索著道來,「我想知道太子之事,想知道那夜我和刀四潛入東宮殺人,你為何不偏向我,到了如今不少人說你顧著小皇后,拋棄太子,說你昏了頭了,你做何想法?」
他反手將她那蔥白柔荑握在手中,捏了捏,「你知道的少,外頭閒話可不止這些,說什麼都有。說我是個昏君,為了個成婚堪堪一年的女子……」
說到這裡,似不妥當,楊恭歇了話頭,
「好了,不說這些,你想知道太子的事,來問我就好,何須耽誤旁人當差呢。」他喝口茶,「臨淄王入夜潛入浮雲殿,我跑馬回來找你,見到了。後來,派人打聽,知道不少。」
崔冬梅不知,他竟然知道得如此早,慌亂之下,縮了縮手,卻被楊恭用力握著,不放開。
「知道了,又如何呢。有些事,知道不如不知道。不知,我們一門心思盼著有個孩子,一起向前走,一起過後半輩子。日子很長,年生日久,有的東西越來越重要,有的東西越來越不重要。
我只需知道,你一直陪著我,一直願意陪著我就好。
可我偏生知道了。貴為帝王又如何,我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有痴妄,有不得,有遺憾,還有不甘和懦弱。」
聽到這裡,崔冬梅泫泫欲泣,早些時日心中那幾分不安和不甘,消散乾淨,唯余綿綿心疼。
「我若是拿著密信,殺過來問你,亦或是去問臨淄王,又能有個什麼結果呢。漫漫長夜,昭昭天明,糊塗一些沒什麼不好。
我活了這半輩子,長姐離我遠去,柳五娘子,不說也罷,而今,我只想將你留下來。
早幾天,你來問我,我定然說不出這番話,我會猶豫,我會徘徊,我會在前朝安定、家國繼承,與你之間,反覆思量,重重考慮。當夜之事,若是重來,不會是那樣,因為我想明白了。
原諒我,好不好?曾經,我在你和旁人、朝政安穩之間,猶豫不決。」
崔冬梅搖頭,不斷搖頭。事出突然,陛下又是堪堪得知,如此行徑雖有欠缺,卻是瑕不掩瑜。
「如今,過去的已然過去,我們一道,好好將孩子養大,好好過日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