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不滿意?」
香香驚訝過後瞬間明白,那裡是覺得不好,「旁的自然還有,攏共三個大匣子,黃六使人抬進來的。那模樣,瞧著沉甸甸的。脆脆登記造冊,頭一眼就見著這個,想著娘子喜歡,連忙拿了出來。旁的衣料頭面首飾,約莫得等今日登記造冊完了,才能送到娘子手上。」
崔冬梅很滿意,盯著銅鏡中的自己又看了一會兒。
巨大的纏枝菱花鏡中央,映出女子艷麗面龐,墨發之間,一直五鳳釵斜斜伸出來。赤金鳳凰,口含香珠,溫潤光澤,尾翼化作搖曳珠串,垂順而下,時而飛天起舞,振翅有聲。
她生來富貴,珠寶於她而言不算稀罕。
偏生今兒個這五鳳釵,格外令人歡喜。這多年來,父兄、小侄兒,幾位表兄,連帶那個被攆出京都的狗東西,都送過不少稀罕物件來,可她從沒這般欣喜。
崔冬梅的欣喜一直持續到下晌,自己阿娘入宮。
蕭夫人入宮的頭一句話,便是屏退眾人低聲提點自家姑娘。
「你如今有孕在身,能不能收斂些。素日裡你在家中胡鬧慣了,我和你父親也都由著你,可今時不同往日,你再胡來,不僅孩子有個不好,你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崔冬梅驚訝地找不到魂竅,這皇城內外傳遞消息,如此簡單了麼。
她昨夜胡來,還未到晚膳,已有兩人來說她了。
見她沒入耳,蕭夫人呵斥,「你有沒有將我的話聽進去!」
「呦呦呦,阿娘說的,我都仔仔細細聽著呢,半句不肯錯了去。」
「那你說說,我適才說了什麼?」
崔冬梅想想,「節制,要節制。我知道。」
蕭夫人:倒也不用如此用詞。
「你……」母家名滿天下,受人敬重,怎生有個這般姑娘。蕭夫人暗自將崔侯罵了一通,一個棄文從武的兵魯子,無甚用處。「你……你知道就好。外朝風言風語不少,莫要去管,好好養胎,生下孩子再說。」
「阿娘對我最好了,」崔冬梅摟著蕭夫人胳膊撒嬌,「阿娘前些時候為何不來看我?女兒日子艱難……」
「你還有臉說你!」蕭夫人氣狠了,將自己的手抽出來,「那時你鬧著要嫁給陛下,我就知道有貓膩,誰曾想,你本事如此之大,竟然……竟然……」
崔冬梅攔著,「阿娘,你是我親親阿娘,這話說出來可是不好。陛下都知道了,你也就饒了我吧。」
「若是遇上我,就將你一輩子關在清泉宮,莫要再回來。真真是個會生事的丫頭。」
崔冬梅嘿嘿一笑,「陛下心疼我,讓我回來了。」
蕭夫人:「孽緣,都是孽緣!」
眼見阿娘生氣,崔冬梅趕緊岔開話題,笑呵呵問道:「阿娘,我記得那會子您和阿爹剛成親,不太好來著。」
蕭夫人不滿,「那可不是,你阿爹那樣的人,最是奸猾,哪裡是個能對姑娘好的。」
崔冬梅說起這事,可不是為了聽阿娘抱怨的,安慰兩句,轉而說道:「那後來,又是因何好上的來著?阿娘從前和我講過,女兒蠢笨,記不清了。」
「還提這些做什麼,晦氣得很。」蕭夫人不願。
「阿娘,我想聽聽。陛下如今對我極好,可我心中總有幾分不妥,想問問您當初和阿爹是如何相處的,依葫蘆畫瓢,我也學著點兒。」
蕭夫人白了自家姑娘一眼。
「哼,現在知道了,早先幹什麼去了,你個糊塗東西,說起來比你長兄還要氣人。」
繼而,蕭夫人說起當初相看,崔度看上齊家姑娘,人姑娘不樂意,而後才和盧氏成親的故事。崔冬梅全然知道,嘻嘻哈哈聽著。七拐八拐,才說道當初崔信去蕭府提親的故事。
當年,崔蕭兩家議親良久,但一個崔家旁枝,心高氣傲的蕭家大姑娘當然看不在眼中,連相看那日也不過是虛虛走個過場,一言不發。崔信文武雙全,自認只是輸在身份上,自然不會熱臉貼冷屁股,當即表明自己不願和蕭家姑娘成親。
他的話,傳出偏房大門也不曾。
後來,蕭大姑娘不樂意,換了庶出二姑娘。二姑娘是個硬氣人,吃剩飯是個什麼道理,連夜喊道自己要出家當姑子。無奈無奈,萬般無奈,最後定下四房蕭六娘子,也就是如今的蕭夫人。
如此這般曲折,崔信自然待夫人不如何。
先頭,府中兩個妾室頂著,夫妻之間鮮有見面。偏生蕭夫人也是個頂得住的,生生等到了機會。
彼時,崔冬梅還未出生,她甚也不知,聽自家阿娘說到這裡,怪道:「阿娘難不成就這樣原諒阿爹?」
「我又沒想著合離歸家,素來也沒個仇怨,談不上原諒不原諒。夫妻之間過日子,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喜歡不喜歡,都是其次,重要的是要把日子過好。先頭已有了你大姐,我不過就是缺個兒子。」
蕭夫人口中的時機,乃崔信棄文從武,尋有家資有能力之人投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