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亮著滿堂的燭火,透過窗戶紙看得見霍玹跪得筆挺的身影。
像扎了根的,一動也不動。
我看了沒多久,就聽得腳步聲靠近,抬眼一看正是霍霆走來。
要行禮時,他抬手示意我隨他到院中。
夏姑姑端來茶水,兩個羊脂玉做的白瓷杯分別放在院中石桌的兩端。
「坐。」
霍霆挑眉看我,漆黑的眼底像結了冰的湖,不見半分溫度。
見我不動,他說:「霍辛死後,這世上少了一個和我烹雪煮茶暢談人生之人,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坐下來飲茶了。」
他這樣說,我把茶杯像酒杯一樣端起來朝他舉了舉,然後仰頭喝下,卻不敢真的坐下去。
盛夏的月色高懸如傾瀉的湖,映照著三人不同的心事。
蛙趣和蟬鳴更襯此時沉重的無聲。
良久,霍霆淡淡開口:「我打算把你認作妹子,然後在京城挑一個家世、樣貌、學識都配得上你的世家子,讓你風風光光嫁出去,如何?」
我明白他不是在與我商量。
我跪到他身前:「大人,霍家於我有天大的恩情,不管你信不信,我一路追隨阿遲少爺到京是為了將霍辛少爺唯一的弟弟照顧好,並未肖想那些不該想的。我可以即刻出府,只是阿遲年紀尚小,心智不算成熟,又是固執脾氣,他鬧出這般動靜,只怕知道我走後他從此任性,不肯好好讀書。十四歲中舉的古往今來也沒幾人,若因我誤了他,我死不足惜,只是我何來顏面去見霍辛少爺和大夫人?」
「那依你之見?」
霍霆冷冰冰地把問題拋過來,我登時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霍玹就算順利,到他金榜題名至少還有三載,一個女子若等到二十出頭可不好再嫁人。」
「我……」我將頭垂得低,「可以不嫁人。」
話一出口我立馬覺察出不對勁,慌不擇解釋:「大多女子的一生都是束縛宅院之中,我有幸受過大夫人幾日教導,若無變故,我大抵是會和大夫人在宅子裡相伴一生的,但也是她告訴我女子可以不困於一方天地。等阿遲成材後我的牽掛也了了,到那時我就與山水做伴,去做自己。」
月色照在兩盞白玉茶杯上,幽幽螢光又映在霍霆眉宇之間。
他似很疑惑,脫口而出道:「大嫂是這般教你的。」
聽來又不像是問句。
我繼續說:「大人,往後我會同阿遲少爺保持距離。阿遲是小孩脾氣,對他最好用的便是激將法,這些年他讀書倦怠時我都是用的這法子。」
「你是讓我把你留下,放在他看得到得不到的地方,以此來管束他激勵他用功?」
雖有些難為情,可此時我不應羞赧退縮,因而主動對上霍霆探究的目光:「是。」
霍霆骨節分明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敲擊在桌面上,他垂眸思考的片刻我已不覺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