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花魁玉盈。
此時月上高樓,於文一直關注著時辰,狂風颯颯他無處藏身,西宥早已發現他的存在,還使喚他指示她方位。現在已經不能再拖了,他出聲提醒:「速戰速決。」
西宥表示收到,長劍如霜,對方動作變得遲緩,她迅速卸掉他的行動能力,劍身精準挑掉那把短刀,她握在手裡,仍能感覺到上面的溫熱。
她想,終於能結束這一切了。
這時突傳一聲高喊:「且慢!」
西宥動作未停,她怎麼可能停下來?她想這一天想了好久,這個怪物的存在是一個很大的麻煩,它會干擾京城的秩序,擾得人心惶惶,最重要的是它曾覬覦阿臻,她必須為阿臻掃清阻礙,為大虞掃清阻礙。
刀尖在怪物胸前停下,西宥心裡掀起軒然大波,因為這不是她的本意!她無法控制她的身體!
玉盈立刻被於文控制起來,這次的絲線並不溫柔,她痛呼出聲,強忍著痛解釋:「不可以在今晚殺了他,他會變得更強,畔平村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西宥眼珠子轉了轉,幽幽說:「師父,我動不了,這會壞事的。」
玉盈啊了一聲,顯然還沒反應過來這壞了什麼事。
躺在地上無法動彈的賀執墨突然動了動腰身,他徑直往短刀上撞,西宥看不見他嘴角嘲諷的笑。
這局面真是大羅神仙來了都救不回來,偏偏就是有這麼一雙手出現並抓住了刀尖,大開的胸口沒能如願碰上尖銳的刀尖。
西宥聽見好些抽氣聲,她歪頭,想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有這個舉動。
賀執墨臉上是很明顯的錯愕,他低頭看自己的胸口,那隻手還死死的扣著刀口,有鮮紅的血落下來打在他的紫色衣袍上,暈染成另外的顏色……那是他的血,他的手。
單梧已經泣不成聲。
玉盈心裡點著時辰,她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麼奇怪的事,這麼多年從未出現這種情況,難不成是寂老了?力不從心了?
可她知道,此刻既望正是徹底除掉寂的好時機。
她開口,如同往日一般下指示:「現在殺了它。」
西宥忽感身體沒了束縛,她對時間並沒有清晰概念,但她能清楚感知到湧上四肢百骸的劇痛,像有一場巨浪在她身體席捲,又像是她身體燃盡了最後一盞燭火,她差點握不住刀。
好痛好痛好痛……
她要沒力氣了。
賀執墨再沒有剛才那般雲淡風輕,他使出渾身解數想要控制那隻不聽話的手繼續握著刀,可他無論如何也驅使不了它,他眼睜睜地看著手鬆開繼而露出沾血的刀尖。
不行不行不行!今天不能把命給她!
賀執墨急得眼睛泛出了紅血絲,想拼盡全力把壓在他身上的西宥撇開,他動了動身子,卻發現身上好像被什麼東西纏住了,他愣住。
借著月光,他看見西宥指尖若隱若現的銀線。
「動手啊!」玉盈說。
西宥咬緊雙唇,頂著漫天的痛收攏五指。她想說好痛,想說谷先生又給了她假藥,想說師父我不該偷你的簪子現在換你這麼折磨我……想說的話好多,全揉進了湧上喉嚨的血里。
她咬牙,握著刀往前送。「撲哧」一聲,是刀口沒入血肉的聲音。
沒想到這怪物還是個硬漢,刀都叫了它還沒叫。
身下的人完全沒了呼吸,瞬間侵襲而來的劇痛讓她手腳一軟,她連忙撐在怪物身上,這才免了自己與它但求同年同月死的命運。
手上的觸感叫她愣了好久,她又仔細摸了摸,這人的肩膀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西宥心頭忽然湧上沒來由的沉重感,她的手緩緩上移。
他的嘴唇很薄,他的鼻子很挺,他的睫毛很長,他的眉骨很立體。西宥伸手扯下眼前的紅布條,她知道她仍然什麼都看不到,她恨她現在什麼也看不到。
「姑娘。」於文開口,阻了她要繼續的動作。
西宥於是聽話地停下手,她把頭撇向聲源,那是於文的方向。
他不想她認出人來,那一直盤旋在耳邊的抽泣聲的主人也不想她認出來,就連那站在牆頭一直不說話的人也不想她認出來。
匆匆趕來的王逸林扶著牆在喘氣,「殺了嗎?什麼時候殺的?我有話要和你們說。」
西宥把頭轉向王逸林,她聲音很輕:「逸林,你看見賀大哥了嗎?」
王逸林愣住,他這才抬眼去看演武場上的情形。西宥身下躺著一人,那人胸口上插著一把刀,他吞了口口水,對上西宥沒有焦距的眼睛,他忽然就後悔過來了。
「額……」他腦子瘋狂打轉,只覺得這一路狂奔的心跳都沒現在快。
「賀執墨,賀文承,你看見他了嗎?」她追問。
「額…!」王逸林皺緊了眉頭,有些惱,這破腦子快點想啊!
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來的人會是賀執墨?既然是他的話,那她為什麼會問出這個問題?還有地上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沈將軍和侯老夫人怎麼也不說話?啊啊啊!
西宥慢慢轉回頭,她靜靜「看」著身下的人,就在王逸林惴惴不安決定要跟她說謊的時候她有動作了。
西宥抬手合上他未閉的雙眸,長睫掃在她手心,她並不覺得癢。
她把一切都弄明白了,復又覺得此局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