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如臉色陰沉,只吩咐道:「接著挖。」
整整一天,這一方小院被捕快們翻開了每一寸泥土。其上的翠竹被盡數連根拔去,露出其下一具又一具觸目驚心的屍體。
其間做賊心虛的管事似乎想偷偷漏出院中,被眼疾手快的雪茶伸手攔住,
「站住!」她目光狠厲,「上哪兒去?」
眼見逃脫不得,管事慌張地看著院中的屍體,眼珠子四處亂轉。
那些被挖出的屍體,有的已經徹底白骨化,血肉消弭於泥土之間,與天地融為一體。
有的仍在趨於消亡的過程,腐爛的皮肉融化在泥土之中,難以剝離。蛆蟲蛹動,竹根蔓延,臭氣彌散。
觸目驚心的場面讓人幾欲作嘔。
一開始挖時,那些屍體還被整齊的埋放。等及後來再挖,屍體的埋放逐漸變得雜亂無序。
幾乎她們腳下踩的每一寸泥土,都埋著那些姑娘的靈魂。
驟然面對這麼多屍體的出現,沈知樂從一開始的謹慎小心,也逐漸變得習慣熟稔。
他在清理屍體的過程中,一臉驚惶且沉重地告訴林清如,
「有些屍體在土裡呈蜷縮扭曲之狀,似乎……似乎明顯被活埋的特徵!」
林清如心底陡然一驚。
教坊司醜惡真相的背後,竟是這般震懾人心的不堪。
而更為聳人聽聞的是,有些女子,甚至還懷有身孕。
那些逐漸腐爛消解的屍體,面龐早已模糊不堪,林清如的目光凝聚於那腫脹破敗卻隆起的腹部,沈知樂告訴她,
「那是她們在懷孕中死去才有的特徵。」
林清如不知道,她們是否是因為懷孕才遭此毒手。也許早已喝過砒霜的她們,並不知曉自己即將到頭的命運。
整整二十六具屍體,二十六個無辜姑娘的冤屈,在這一刻,得以重見天日。
林清如目光中似有寒鋒霜刃,狠狠刮過管事的面龐,她聲音沉冷如冰,
「你只有一次機會,對我如實招來。」
她冷冽的氣場讓管事腳下一軟,忙跪下求饒,
「大人饒命!這些都是雲娘乾的!無我無關啊!還請大人明鑑!」
雪茶亦是怒意沖沖地瞪著他,冷哼一聲,「鴇母已死無對證,自然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你說是鴇母乾的,只憑她一人,能施得了水中之刑?能埋得了這麼多屍?」
管事一邊討饒一邊辯解,「大人明鑑!的確都是雲娘乾的!我們這些人,不過是聽她吩咐辦事罷了!不信您問教坊司守衛!這偌大的教坊司,唯她一人說了算啊!」
說著,他竟將頭磕在地上,磕得砰砰作響,「從水刑,到埋屍,全是雲娘的主意!我們哪有辦法拗過她去!」
聽他將所有的責任推到鴇母身上,林清如只冷笑一聲,「那你為何不上報禮部?或是直接稟明官府?」
「這……」管事神色露出片刻的遲疑,似乎是在想應對之語,「她……雲娘她在教坊司一手遮天,我哪裡敢?」
「一手遮天?」林清如眼中有冰冷的嘲弄之意,「水中之刑是誰動的手?埋屍之處是誰挖的坑?整個教坊司的守衛都聽你的指揮,你有臉說不敢?」
她看著管事結舌不語,只冷冷說道:「無論你說不說實話,背著這麼多人的性命,你都難逃一死!」
聽得她此言蓋棺定論,一直奮力狡辯的管事渾身像卸了力一般,他徒勞地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我只最後問你一次,鴇母之死,究竟是不是你所為?」
這話似乎又讓管事抓住一點希冀,他睜大了雙眼為自己辯白,狠狠搖頭道,
「大人!這個真不是我!前日夜間,我與雲娘爭執完後,就回房休息了!真不是我!」
林清如臉上露出猶疑之色,眼前看來,管事無非是嫌疑最大的那一個。
為掩蓋水刑的暴露,能接觸到砒霜,又有爭執的事實,還並無不在場證明……
可是,和那柄煙杆在一起的舌頭,又是怎麼一回事?
林清如目光再次凝聚那條詭異的舌頭之上。
在思緒翻湧游離之間,她腦海中似乎抓住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細節,心頭突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