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氣有須臾的停頓,「下毒之人將砒霜混入水菸袋之中,雖然教坊司人人都接觸過砒霜,查無可查。可是只有真正下毒之人,才接觸過菸絲。」
林清如眼睛微眯,神色變得似要洞穿人心的銳利,「你敢不敢,讓沈知樂聞一聞你的手?」
青黛臉上並未露出什麼驚慌,反而突然撲哧一笑,「大人真是厲害。」
「你承認了?」
「我本來也沒想否認。」青黛只是微笑,「她早該死了。」
說著,她歪頭看向林清如,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天真與期待看著她,「大人不覺得嗎?」
林清如的沉默代表了她的默認。在那一日的觸目驚心之中,仿佛二十多個鮮活女子殞命的場景就閃現在林清如面前,她的確該死。
「大人,如果當日您認定了鴇母就是殺害錦霜的兇手,讓她得到應有的懲罰,就不用我再對她動手了。」
青黛輕笑著說道:「大人不覺得鴇母也是兇手嗎?如果不是她用水刑害得錦霜暈了過去,錦霜又怎麼會錯過她的私奔呢。」
林清如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如果照你這種說法,那麼你的告發,算不算才是始作俑者?」
青黛只是報以沉默的微笑。
忽然,她像是想起一事,彎著盈盈眼眸,輕笑著對林清如說道:
「哦對了。忘了告訴大人,那日方朝從我房中出去之時,其實我醒著。」
林清如心下陡然一震,事情的背後,竟是這般殘忍的真相。她忽然驚覺,青黛那單純的笑容中,帶著令人頭皮發麻的殘忍。
「所以,你一早便知道,方朝是兇手?你竟然從未透露?」
青黛似是默認,只是垂眸,像是在無聲地嘆氣,「大人,我實在是害怕。」
林清如聲音發冷,看著青黛的眼中不再有從前的憐憫。
「其實你與鴇母,並沒有什麼分別。難怪她如此信任你。」
她卻對視上林清如的雙眸,默默搖頭,「大人,不要把我和她相提並論。我這輩子,對不起的唯有錦霜一人而已。
而媽媽,她本就是該死之人。大人您說,我這樣,算不算也為錦霜報了仇呢?是否也能功過相抵了呢?」
「功過相抵?」林清如聽了只覺得滑稽。
她不知青黛這樣說,到底是為了償還自己對錦霜之死的愧疚,還是為了撫慰自己對於殺人事實的慌亂。
她沉聲說道:「你是為錦霜報仇?還是為自己報仇?」
「這很重要嗎?」青黛輕輕搖頭,嗤笑一聲,「反正她現在已經死了。」
「你那夜說漏嘴,是故意的吧。」林清如凝眸看著她,「你費勁心思告訴我水刑之事,又怎會如此不小心說漏嘴?你只是為了用水刑為自己製造不在場證明。那夜,你其實並沒有暈過去吧。」
青黛撫上嘴邊殷紅的傷口,「大人,你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力氣,連自己的嘴也咬破了,才有了這幾分的清醒?」
她自嘲一笑,「拖著昏沉的腦袋,還要做那麼多事情,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幸好,媽媽那時已經死於砒霜了,否則我大概也會像錦霜一樣,毫無還手之力地被人掐死吧。」
林清如眼神一凜,終於問及關鍵之處,「你是從何處知道這樣的手法?割舌,在喉中塞麥芽糖。」
「大人,這是個秘密。」青黛並未告訴她,「但我只知道,這樣的手法不會讓大人發現。可惜……」
她似是惋惜地嘆氣,「即使那樣十分解氣,可我實在無法做到。我下不去手,也沒有那樣利落的手法。實在是太難了。
我只能先讓她悄無聲息地死了,再用這樣的辦法混淆視聽。」
她望著林清如,兩人的透過窗桕,有一瞬間的視線碰撞,她的聲音如雲層中的煙霧一樣飄渺虛無,
「大人知道麼,媽媽的嘴真是難掰啊。割掉她舌頭的時候,我真是害怕極了。
她的舌頭又軟又滑,僵在嘴裡,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捏住。
我渾身都是汗,手不停地發抖。第一刀的時候,我甚至沒有割下來。又腥又臭的血流了我一手。可我還得忍住噁心,割第二刀……」
她似乎陷入某種詭異而古怪的回憶之中,臉上露出驚恐又嫌惡的表情,嘴中卻絮絮說個不停。
仿佛她此刻的心境與表情,恰如她割舌之時。
「所以你在慌忙之中,將舌頭和煙杆一同埋在了她的院中?」林清如又問她。
「沒有比她院子裡更好的地方了。」這是屬於青黛自己的局限性,「我原以為這樣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卻沒想到大人還是發現了。」
「這樣的手法,是有人教你的吧。」林清如依舊想知道這個關鍵的問題
青黛依舊搖頭,「大人,我說了,這是秘密。」
「其實我有些不明白。」林清如看著她,「教坊司的每一個女子,都比你更有理由殺死鴇母。你其實是受苦最少,又最得信任的那一個,不是嗎?」
她不相信她是為了其他同樣受苦的女子。否則,她怎麼會那麼輕而易舉地出賣自己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