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在整齣戲到達高潮部分——即將出現王子把親生父親,也就是老國王從窗口推出去的情節時,台下幾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有些婦人瞪大了雙眼並用摺扇掩住下半張臉,發出低低的驚呼。
唯獨國王,幾乎掩飾不住嘴角的笑意,且神情變得越來越愉快。
有那麼一瞬間,解昭甚至覺得,他就要跳起來鼓掌歡呼了。
……真是個變態。解昭心想,同時雙手向前一推,作勢將秦淼從木板堆砌的道具窗框裡推了出去。
飾演老國王的秦淼很配合地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順勢翻出窗子跌落到對面的地板上,仰面朝上,一動不動地裝死。
就在衛兵奉命上台、將秦淼拖下去的間隙,解昭的餘光往旁邊一瞥,看見國王兩眼冒光,面色漲得通紅,整個人因激動難耐而生理性戰慄。
他樂於見證自己昔日的罪惡被剖解後,堂而皇之地展示出來,吸引所有人駐足觀看,並為之驚嘆不已。
這種心理,就像連環殺人犯會多次返回犯罪地點,一遍遍回味當時的每分每秒。
他們享受罪惡,享受謀殺,也享受被他人畏懼。
更何況這種畏懼還是茫然的、沒有確切對象的。
全場觀眾里,只有他自己知道這齣戲並不是戲,而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事,並且殺人犯此刻就坐在台下,悄無聲息地藏葉於林。
對於塔普拉國王這種極致的變態而言,這就是極致的快感。
解昭心說:看來猜測是真的了。
他收回目光,準備接著出演逼迫王后自縊的劇情,就在這時,餘光捕捉到一個不同尋常的畫面——
真正的塔普拉王后端坐檯下,依然雕塑似的紋絲不動,黑紗上方僅剩的半張臉也沒有露出任何表情。
可是,一滴眼淚忽然從她眼角滑落,在桌上燭火的映照下,折射出朦朧的微光。
解昭這才發覺,這是王后第一次主動看向舞台,而不是前幾晚那樣,雙眼無神,像不會聚焦的死水。
她哭了。
第48章一千零一夜(23)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今晚國王心情大好。
雖然這場戲裡沒有出現真刀真槍的謀殺、也沒有人大出血,但國王的神情明顯比前幾天都要歡快許多,甚至連嘶啞的嗓音都隨之上揚。
午夜的鐘聲響起,戲還沒完,剛演到侍女告密的橋段。
國王站起身,叫停了表演:「時間不早了,剩下的明天晚上再繼續吧。真是一齣好戲,我已經好多年沒有看過這麼精彩的表演了,維希爾這次眼光不錯,找到了貨真價實的好演員!」
他意味深長地掃了夏語冰一眼,「話說你們這個劇本,是誰寫的?」
這個問題提前準備過,夏語冰附身鞠躬,沉著地對答:「這是我們家鄉那裡最精彩的戲本,一位知名戲劇家的遺作,迄今已有上百年的歷史了。」
國王揚起眉毛,半真半假地「嗯」了一聲。
這一出你來我往,不管對面信不信,戲都得做全套。
散場後,維希爾將他們領了回去。
一進房間,七個人便累得癱坐在了各自的座位上。
「恭喜諸位,今晚表演大獲成功。」
維希爾看著他們微笑,將原定次日演出的新劇本和角色信封收了起來,「既然陛下說明晚還繼續演出這場戲,那就不會用到新劇本,也不必重新分配角色了。」
他看向解昭,從禮服外側口袋裡取出一疊對摺的稿紙,遞了過去:「這是閣下昨天要的,去年五日盛典的劇本,我翻遍了倉庫只找到四份副本,抱歉了。」
「謝謝。」解昭接過來。
維希爾溫和地微笑道:「明晚是最後一場戲,諸位還請務必盡心盡力,如果最後能博得王后陛下歡心,國王陛下一定會為諸位奉上數不盡的珍寶,以作謝禮。」
他離開之後,房間整個安靜了下來。
餘一洋抑制不住激動,隔著半張桌子探出身向解昭打了個響指:「行啊你小子!牛,有本事!話說你怎麼知道國王會這麼爽快地同意的啊?媽的,剛上台的時候可把我緊張死了,那傻逼國王一瞪眼,我還以為咱幾個要團滅了!」
解昭眼皮都沒抬:「隨便猜的。」
餘一洋:……說不準這貨到底是凡爾賽還是陰陽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