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感謝您對——」
她的聲音隨著內容戛然而止,放下信件時,遙遙看向坐在台下的王后。
儘管秦三水對這種感情嗤之以鼻,但解昭告訴過她,她只需演出三分的悲戚無助,就足以讓那女人發瘋。
解昭模仿著塔普拉國王的表情,笑得陰鷙森冷,用力捏住葛薇的下巴,惡狠狠道:「親愛的母親,你知道為什麼她沒能寫完嗎?因為我闖了進去,她只能把寫了一半的信扔出窗外。」
「我向她道歉向她懺悔,放下自尊低聲下氣地求她留下來,可是她不肯啊!母親,我和她自幼一起長大,沒有人比我們更了解彼此。我那麼愛她,她還是要離開我,為什麼?她明明是我的所有物,明明她出生的使命就是作為阿莫米克希亞家族的血統容器來當我的王后……她為什麼不願意?為什麼要逃走?」
台下的王后神色詭異地呆坐著,眼珠不錯地死死盯著舞台上的一舉一動。
解昭「欣慰」地笑著說:「母親,您比她乖多了。作為獎勵,我把這事說出來,減輕您的心理負擔。因為這些年您一直在自責,對不對?」
「您一直以為,我那不聽話的妹妹是接受不了失去貞潔和自由的事實,才會選擇在禁閉塔里吊頸自盡。」
「但是母親,那其實是我做的。」
「是我折斷了她的手臂,扭斷了她的脖子,強迫她永遠留在塔普拉,留在王宮裡,留在我身邊。哪怕變成了冷冰冰的白骨也不要緊,起碼那樣她就不會再說讓我生氣的話,也不會再想方設法地逃走了。我把她的屍體系在門上,再用流言把她塑造成與外鄉畫師私通不成、羞憤自殺的賤婦,她將永遠遭到塔普拉的唾棄。」
「誰叫她對我這麼絕情呢?」
台詞念完。
時間仿佛凝固了。
片刻後,被沉默包圍的禮堂里,驟然爆出一聲尖銳刺耳的怪笑。
塔普拉國王「俄狄浦斯」徹底拋棄了高傲冷漠的面具,笑得直不起腰,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太快樂了。
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這麼了解他的人!
能完完整整地描述出他內心所想,並以如此高雅動人的形式表現出來。
這已經超脫了表演的範疇,這是舉世無雙的藝術。
國王看向解昭的眼神近乎痴迷,就像在端詳鏡中的自己。
他咯咯狂笑:「演得好,演的真是太好了!!我要獎勵你們!你們就是這世界上最優秀的戲劇演員!」
台上眾人暗暗鬆了口氣,但很快意識到任務還未完成,心情又恢復了緊繃。
這時,國王回過頭,貪婪的目光似化為實質,凝視著坐在身邊的女人:「母親,您會原諒我的,對不對?就像我小時候折斷金絲雀的翅膀,把剝了皮的小狗扔進沸水裡,您一句話也沒有怪我,只是摸著我的頭讓我以後不要這樣做。可我依舊那樣做時,您還是沒生氣呢。」
他咯咯笑著說:「我知道,這世上只有您是愛我的。」
他也愛她。
愛她純正高貴的血統,愛她對自己無休無止的寵溺和包容。
金絲雀會聒噪吵鬧,小狗會調皮搗蛋,就連腿腳殘疾的妹妹都將負隅頑抗視作她那卑微又慘澹的人生里的頭等大事。
唯獨她不會。
伊俄卡斯忒,他的母親,同時也是他的妻子,溫柔懦弱,唯唯諾諾,將服從君權與遵守家族誓言看得比命還重,父親那老東西在位時她就是這副德性,輪到他的時候她依然是這樣。
她就像是放棄了自我情感、任人擺布的提線木偶,兩根鋼絲懸在頭頂,鉗制她的一舉一動。
一根是血統,另一根是血緣。
忽然,國王的笑容凝固了。
他低下頭,盯著插進胸口的匕首。
貴族們開始尖叫。
王后扯掉了黑紗,站起身來,她蒼老的臉上面無表情,雙眼卻止不住地流淚。
她右手用力握著那柄匕首,又往裡按進去三分。
第51章一千零一夜(26)
子夜時分的城堡。
貴族們僵坐在各自的席位上,呆滯地看著王后機械般一下下手起刀落,將她的兒子兼丈夫戳成了馬蜂窩。
鮮血濺滿了長袍,卻因為從頭到腳都是黑色的緣故,一點兒也瞧不出來。
本該負責維護秩序的騎士們則陷入前所未有的茫然:尊貴的國王死了,兇手是同樣尊貴的王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