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焦糊味,夾雜著沒來得及逃生的人們發出的慘叫。
雖然知道這些都是NPC,死不死其實都沒差,一堆被審判員創造出來的數據而已。但此情此景,他們心裡都不是滋味,加上親眼目睹——甚至於可以說是親身經歷了戲中人或慘絕人寰或可悲可恨的人生。
難免產生兔死狐悲的複雜情緒。
解昭的視線穿過茫茫火海和黑煙繚繞,落在最遠處黑色的禁閉塔尖上。
那傢伙,逃出來沒?
但願他……能如約赴約。
他默不作聲地想著,抿著嘴唇,呼吸聲有點重。
維希爾等了一會沒看見接應的人,向他們比了個手勢:「你們在這等一下,我去看看安排的馬車到了沒有。」
說完他就急匆匆地走了。
沒過多久,高正輝從角落的陰影里鑽了出來,面無表情地站在夏語冰身後。
他既不為自己剛剛拋棄大部隊的行為辯解,也不欲蓋彌彰地向夏語冰解釋這段時間他去了哪裡,就那樣一聲不吭站在邊上,手裡強迫症似的反覆揉搓那枚疑似骰子的六面立方體。
葛薇嫌棄地瞄了高正輝一眼,語氣涼涼,意有所指地說:「某些人吶,就是缺乏集體意識。」
她似乎忘了,如果不是懼怕滿身是血的王后伊俄卡斯忒,她恐怕會拉著男友第一個衝下台去和貴族們擠門。
高正輝把她當空氣,眼皮子都沒掀一下。
葛薇很討厭被人視而不見的感覺,心存不滿地扭過頭,剛準備向男友打小報告,忽然聽見解昭低聲道:「來了。嗯,沒死。」
誰來了?誰沒死?
在恰圖蘭卡擔驚受怕慣了,葛薇對「死」、「跑」和「救命」這幾個詞的敏感度與日俱增,以致於剛聽見解昭的話就條件反射抬起頭向四周環視,手指下意識蜷進掌心。
只見兩個人緩緩走過來,逆著沖天的火光,平添了幾分悲涼氣息。
遲衍扶著驚魂未定的羅曉菁,和大部隊會合。他向解昭打了個手勢,解釋說:「她腳崴了。」
羅曉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年紀大了,好久沒鍛鍊……路過花壇的時候摔了一跤,麻煩小遲了。」
葛薇和江雲磊忙走過去幫忙攙扶她,秦淼側過臉瞄了他們一眼,復又收回視線,冷漠地繼續凝視那燃燒的城堡。
遲衍仔細打量了解昭一遍,目光仿佛要把解昭身上每一塊裸露在外的皮膚都探究個遍,確定這滿腦子邪魔外道不惜命的瘋子完成了演出,且毫髮無傷後,他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成功了?」
解昭簡短地「嗯」了一聲,沉默兩秒後又自動補充說:「她殺了他。」
不需要問「他」和「她」究竟是誰是誰,遲衍心裡瞭然,他眼角微微下垂,像是兩道標準的月牙:「你猜到了她的反應?」
「沒,但傾向於。」解昭說,「把那兩封她未能收到的信件展示出來,就兩種結果:要麼取悅了國王,要麼把她逼瘋。」
結果是後者。
或者更嚴謹來說,這兩種結果按順序先後都發生了。
他將這些令人作嘔的陳年舊事梳理成劇本,以塔普拉國王欽定的形式,毫無掩飾地重演出來,為的就是孤注一擲地,喚醒王后那顆常年浸泡在名為絕望與麻木的毒湯里的心臟。
他在賭博。
賭那兩封署名為伊俄卡斯忒的信件中流露出的,是作為母親,對生逢不幸的女兒的真情實感。
賭她沉痼般難愈的懊悔與自責,會一夕翻覆,全部化作無法抑制的仇恨。最後的僥倖心理被硬生生剝去,如同抽掉了她多年來賴以生存的救命稻草。
到那時候,即便再溫馴的綿羊,也會幹脆利落地舉起鐮刀。
這是解昭的人生信條。
解昭眯起眼,想起昨晚夜探主塔樓頂層的情景,以及在那堵被燒黑的牆壁上看到的刻痕——
唯有死者才能留名,而那堵牆上不能說謊。
所以昨夜出現在上面的俄狄浦斯,或許,就在暗示他命不久矣。
「誒對了,」遲衍說,「走的時候我建議你做個PlanB,防止我們劇本猜測方向錯誤,把那小畜生惹毛了大開殺戒。你做了沒?」
此處的「小畜生」指的當然是塔普拉國王。
解昭慢條斯理地說:「你猜?」
約等於:沒有。
遲衍笑了一聲,說:「賭棍,本性難移。」
聞言,高正輝忽然抬起頭,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
餘一洋羨慕地直搓手,嘴裡嘟噥著:「這次你們說不準又要破紀錄——新人第二場任務的歷史最高分。」
他忽然想起來什麼,眼睛亮了:「我記得你們第一場任務的積分破了10對吧?加上這次的分數,肯定可以過20分,到時候你倆就能頒布騎士條例了!」
自從上次秦三水達到騎士門檻,向審判庭索取了一波食物供給後,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新的限時條例頒布。也就意味著在此期間他們只能節衣縮食啃老本,老本遲早會被啃完,而老島民們苦於事務組縮減日供伙食的決議已久。
餘一洋驀的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
當初第一個跳起來反對的是誰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