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羗儒儘量放緩了語氣,讓自己看起來儘量溫和些,面上不顯,心裡卻是有些緊張
大概看了看,除了較為年幼的孩子不大能掌握,大一些的孩子多少還是有些箭術,在這個年紀能做到這樣已是不錯,可以看出袁旦這個教習夫子本事是不錯的
第一支箭搭上柘木弓的剎那,鋼鞭磨出的繭子卡進了絲弦。郁羗儒慣用的三石弓早換成小兒用的七斗軟弓,尾指勾弦的力道沒收住,箭矢打斜了些,落在了紅心之外的二環
暗自懊惱地看著手上的弓箭,眉間都皺成了個川字
看出郁羗儒的不適應,袁旦卻也沒多說,只是眼神示意那些偷偷發笑的孩子
畢竟若是在自己出糗時被旁人注意到,怕是更要覺得難堪了
沒有糾結太久,郁羗儒再次拿起一隻箭搭上了弦
有了上次的經驗,腕骨翻轉間很快便掌握了力道和技巧,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這下沒有在失誤,身著玄色錦衣的女人滿意地收弓,頭頂高束起的馬尾隨飛揚起,唇角輕微上揚,眉間儘是運籌帷幄的淡然和恣意
白長弦到射圃時看到的就是這般場景
上次狩獵她不過眨眼便進了林子,白長弦從未曾看見過她此般模樣,是一個真真切切的少年將軍,自信張揚
是他從不曾見過的女娘模樣
白長弦隨三皇女進了萬山書塾,乘著三皇女辦公務的間隙尋到了射圃,找了處假山後面站著
「射箭須得記住一句話,『足如磐石目如電』,可記住了?」
院裡的孩子搖頭晃腦地重複著:「足如磐石目如電」
稚嫩的童音響起,恍惚間竟與邊塞軍營的晨操號子重疊,恍得郁羗儒又一剎那的失神
忽有流矢擦過箭靶紅心,斜插入圃牆假山處的爬山虎叢里,她條件反射甩出腰間鋼鞭卷回———卻見是個扎雙鬟的小丫頭射的,此刻正仰著沾了泥點的臉沖她笑
忽然朝這邊飛過的箭矢鋼鞭從白長弦面前閃過,從未碰過兵器的兒郎被嚇得一個踉蹌跌倒在假山後面,發出一聲輕呼
「何人在此處!」
郁羗儒皺著眉,向著那處喝道,隨後走了過去
入目是嬌嬌弱弱的郎君斜著身子,顫顫巍巍地倒在了地上,見有人來了便抬著尚帶著水光的眸子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腳邊的衣裳沾了泥點子,由於倒下時慌張間用手撐著石頭,現下本就瘦弱白嫩的腕間更是磨出了好大一塊青紫,看著竟是有些觸目驚心
「了了?你怎麼在這?」
郁羗儒上前兩步,剛要將人扶起來,卻在握住白長弦的瞬間聽到他猛地一抽氣,尾音低低地說了聲:
「崴腳了,疼……」
聽人喊疼,郁羗儒這才把人扶著坐在一旁的石頭上,蹲下身子要去看那衣邊下的腳
白長弦見此卻往後撤了撤,抽著鼻子道:
「不……不可的。」
白長弦這般拒絕在郁羗儒看來就是病諱忌醫,這可不是個好習慣
於是也不由得沉了臉
「若是現在不看,待到晚些時候再拖得嚴重了,怕是要有得你哭的。」
白長弦長這麼大,少有過這般語氣與他說話的人,現下郁羗儒更是沉著臉,他便瞬間覺著委屈了起來
一旁趕過來的袁旦見氣氛不對於是說道:
「這光天化日之下,九帝卿一個男子,雖說是要看傷卻也是不合適的,不若先到偏殿去,找個太醫來看看吧。」
先前郁羗儒只顧著白長弦的傷,卻是忘了他是個男子,與軍中那些女子是不一樣的,若是光天化日之下脫了鞋叫外女看見自然是不合適的
袁旦這一說她才反應過來,想說什麼卻見白長弦早已將頭扭開來不看她,眼裡的委屈和埋怨卻都要溢出來將她淹沒了
郁羗儒解釋無門,只好先將人帶去偏殿看傷
於是顧不得生悶氣的兒郎,一手攬著腰肢,一手穿過腿彎將人抱了起來,朝偏殿走去了
袁旦得先安排好射圃里探頭探腦的小傢伙們,沒跟上來,現在只有郁羗儒和白長弦二人
白長弦今日來本是想要討人歡喜的,來之前還將那話本子又看了一遍,誰料到了這處卻遭人凶了一遭
手上的擦傷和腳踝間的扭傷隱隱作痛,足尖隨著郁羗儒走路的顛簸晃動著,牽帶著傷口,白長弦只覺得更委屈了
眼眶不自覺地發酸,胸口也悶著氣,睫毛在眼尾垂下一小片顫動的陰影,瞳孔里盛著兩汪未結冰的春水,此刻滴答滴答的落了下來
感覺到肩頭的濕潤,郁羗儒一怔,停下了腳步,低頭朝懷中的人看去
兩目相對,白長弦蜷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蹭著衣角褶皺,喉結隨著吞咽聲上下滑動,偏又固執地不肯移開視線——仿佛他養在帝卿府里受了委屈的小狐狸
「抱歉,是我不好。」
從來馳騁的攝政王朝懷裡的人低聲道了歉,小郎君抽抽搭搭地,也不說話
第18章 明了 「喜歡的。」
是自己考慮不周,郁羗儒只能長嘆一聲,抱著人重新抬起了腳步,只是這次注意到了白長弦腳上的傷,於是稍稍放緩了腳步
注意到郁羗儒的動作,方才還生著氣心裡想著再也不要喜歡她的小郎君,現在兩頰的淚痕還未乾便輕輕咬著唇瓣,暗自為她的動作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