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行在最前,三人自鄉下來,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園子,自角門到筠松居的一路上,連眼睛都不夠使了。
一入正室,碳火燒得正旺,三人棉鞋染了些許泥濘,站於門毯前有些不知所措,多挪動一步也不忍心。
「坐下吧。」唐薏示意小廝將幾人東西接過,隨後又命人上茶。
看茶的功夫,江觀雲被人自內室中抬了出來,正放在外間的羅漢床上。自打上回月珠的事一出,唐薏便換了張新榻,但她如今也不睡在上面了。
江觀雲生病的事到底還是傳到了江州,昔日受過他恩惠的百姓只知道很嚴重,卻沒想竟是這般,乍一放在榻上,還以為是個死人。
「大人這是.......」
「他從馬上摔下來,摔得太嚴重,雖強留了一條命,卻再也醒不過來了,往後便是這樣了。」
唐薏解釋,眼色微黯,這是多少名醫前來看診得出的結論。
「大人啊......」下一刻三人再也不能壓制心中的悲痛,撲跪到了羅漢榻前......
幾位老人哭成這樣,著實讓人看著不忍,他們幾人哭訴著昔日江觀雲在江州為官時對他們窮人的幫扶,為他們平申的正義。
唐薏朱唇不免抿成一條直線,細想起江聞谷的話,自打他兄長出事以來,從前那些人不過是來走個過場,細細打探江觀雲確實再無醒來的可能性,便再也不露面,真為他悲痛之人幾乎沒有,可受了他恩的平頭百姓卻記著他的好,寧可頂著風雪天氣長途跋涉也要來看他一眼。
哭得人於心不忍,唐薏與櫻桃親自將幾位扶回座位之上,想著留他們在此過年,可他們卻不肯,生怕給人添麻煩,又說村中鄉親們還在等著他們的回信。
唐薏便讓櫻桃包了銀子給他們帶上,又給了一吊車錢,生怕他們再走著回去。
幾人千恩萬謝,亦不敢再給主家憑添麻煩,唐薏便讓人準備了些吃食又親自又送他們從角門出去。
待幾人走得見不著人影,唐薏才肯回來,在廊下行走著,手腕上新戴的一雙金鐲子都失了光彩似的。檐外天氣晴好,日光投到她身,卻似照到了一處無光的死角。她也不曉得為何心情一下子黯然下來,明明方才所見所聞都讓人備受感動,連她的眼圈兒都跟著紅了。
直到再次推開房門,看到已經被人搬回到內室的江觀雲,心弦一悸。隔著與內室相隔的那串碎玉珠簾,望著他的側臉,唐薏說不出的難過。
他從前,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第十一章
唐薏承認,自己從前就是一個鄉下人,不過是如今有了個唐家二小姐的名頭,實則骨子裡還同從前沒有什麼兩樣。
她知曉在貧處的百姓過的是何其艱難,又知若當真有為他們出頭幫扶的父母官是有多麼難得。
此刻房中無旁人,她輕步走上去,染了漫身的涼氣。
江觀雲知曉發生的一切,亦知此刻站在他床前的人是唐薏。
忽覺那人貼了榻邊坐下,而後自己的手便被握在她的掌心,唐薏指腹輕輕捏著他修長如竹節一般的手指,明明看起來是蒼白冰涼的一個人,掌心卻灼熱似碳爐,驅了唐薏掌中的寒意。
輕捏住他的腕子給他舒動筋骨,忍不住閒話起來,「常聽人說,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你若真是他們口中的好人,那你便不應該是這個下場......」
對於唐薏來說,江觀雲是十足陌生的一個人,不過是紙包的軀殼,沒有靈魂,她亦從未有過旁的心思。
可今日聽了那三位老者所言的過往,似有什麼東西在她心裡悄然生根。一如一根根觸手朝四周蔓延,她也講不出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只是替他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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