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了禁錮,魯石頓時像一灘爛泥般砰的一下摔在地上,眼冒金星,劇烈咳嗽起來。
李殷抬手掩鼻,眼眸依舊冷得仿佛能凍死人。
他居高臨下,望進魯石那雙惶恐的眼睛,輕笑道:「慌什麼?只是同魯將軍開個玩笑罷了。」
魯石卻驚恐地後退幾步。
青年沒了耐心,腳跟一轉,披著單薄的長袍出了營帳。
夜色寒涼,燕軍營帳駐紮的地方離水草近,入夜後,耳邊儘是夜蟲的鳴叫聲。
到了後半夜,左肩的傷隱隱發熱,連帶著身子也有些發燙。
李殷支起身子,給自己倒了杯水,抿了一口,冰涼的水潤了潤嗓子,才堪堪緩解了體內的燥熱,只是依舊治標不治本。
握著手裡的兔子玉佩,枯坐了一會兒,玉佩被他握得溫熱,李殷漸漸的也沒了睡意,忽而起身,披著外袍往營帳外走去。
他本想出來吹吹風,扭頭卻見不遠處營帳外,草地上落下兩道黑影……
暗探將所有探知的消息一一說了,他遲疑地問:「此事是否要回稟主上?畢竟是皇帝賜婚,萬一主上以後得知……」
「賜婚?」
靜謐的四周忽然響起一道冷冽的嗓音。
青年面無表情,他聲音極輕,像是在問一件與他無關緊要的事。
「賜誰的婚?」
夏志不知他竟起身了,也不知他何時來的,猛地轉身,便見李殷神色冷淡的站在他身後。
青年已不再看他,淡漠的眼眸垂下,目光鎖定早已腿軟跪下去的暗探,雪袍下的手緊緊攥著掌心的玉佩。
他淡淡道:「你來說。」
暗探渾身一震:「是……是珈洛公主……」
暗探渾身戰慄,不敢違抗他的命令,只好將盛京近來所發生的事情,都一一告知李殷。說罷,又從懷裡取出那本一直記錄溫稚京與司徒明相處的冊子,抖著手舉過頭頂。
四周仿佛死一般的寂靜。
李殷垂眸靜靜看著那本冊子,許久,許久,明明只是一本不足一寸厚的紙,他卻仿佛雙手灌了鉛一般,怎麼也抬不起來。
身體裡,那股被他壓下的燥熱似乎再一次捲土重來,翻滾著,撕扯著,好像下一瞬便要從左肩的傷口湧出來。
鮮血滴落草地,發出細微的啪嗒聲。
喉中的腥甜再也壓不住,猛地從口中噴涌而出。
「主上,你的傷——!」
夏志目眥欲裂,撲過來扶他。
李殷冷著臉拂開他:「滾開。」
他抬手擦去唇邊的鮮血,一把奪過暗探手上的冊子,腳下一躍,運起輕功上了距離最近的一匹烈馬。
夏志顧及他的傷,追上去喚住他。
青年高坐於烈馬之上,一手勒住韁繩,一手攥著玉佩,聲音森然:「回來再算你的帳!」
……
西境傳來消息,說太子已抵達平海城,安然無虞,溫稚京一直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
又聽聞,自從太子殿下到了西境,齊國攻勢稍退,一切好像漸漸開始好轉起來了,溫稚京閒暇時,偶爾與司徒明一同去鳴霄寺上香祈福,雖幫不上什麼忙,但也算盡了些綿薄之力。
其餘時間便是進宮看望,日子倒也舒坦。
只是皇帝的病情反覆無常,知道溫稚京與司徒明兩人親密如初,常有往來,便生了賜婚的心思,屢屢試探溫稚京的口風。
溫稚京卻不願允了此事,皇帝心知這是因為當初那道和離的聖旨讓他與她之間生了嫌隙,所以也不敢再逼迫她,只能暗自敲打司徒明。
不過陛下欲賜婚一事,倒是在盛京傳得沸沸揚揚。
入了夜,丫鬟們有條不紊地端著水出了屋子。
已是,溫稚京身著單薄的寢衣,瀑布般的烏髮自然垂落,均勻地鋪在軟衾上。
暖爐里的炭火燒得猩紅,縱使外面寒風呼嘯,屋內也不覺得寒冷,溫稚京毫無睡意,低頭看著手裡握著的風鈴出神。
那是她受傷時,李殷救下她後,掛在她養傷的小院房門的風鈴。
自小院一別,這個叫李殷的人,好像就從她的世界裡消失得一乾二淨。
若不是這枚風鈴,還有那根被她藏在妝奩里的梅花玉簪,這個人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燭光搖曳,不知不覺,已將近子時。
困意襲來,溫稚京再也撐不住,將風鈴放進床頭的暗盒裡後,起身將窗戶關小。
剛走到窗下,眼前閃過一道白色身影,溫稚京嚇得張嘴要叫,下一瞬,驚呼聲被一隻大掌緊緊堵在口中。
她驚恐抬眸,映入眼帘的卻是那張許久未見的俊容,當即怔然。
李殷?!
怎麼是他?
許久未見,那張俊容看起來鋒利了不少,眉宇間不知為何壓著滔天的怒意,宛如謫仙般的面容看起來,竟比地獄爬出來的惡鬼還要駭人。
威壓如山一般籠罩著她,嚇得溫稚京那聲呼喚堵在喉嚨里,怔然抬眸看著這張臉,竟如何也喚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