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無數個繾綣的日夜,他是否也會如她現在這般,想過殺她,最後卻還沒有下手?
許久,溫稚京終是將匕首丟開。
匕首『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像是丟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那逼人的心跳聲漸漸隱去。
溫稚京睜開眼,看向榻上的青年,眼眶通紅。
他的脖頸上,被匕首抵住的地方留下了一點薄紅。
明明只要往下一刺,她就可以報仇雪恨了。
可是,為什麼下不了手?
她曾無數次想過讓楚殷死,甚至想要親手殺了他。
卻從未想過有一天,他真的奄奄一息地躺在她面前時,她會是什麼反應。
解氣,暢快?
還是……
直到方才,她忽然發現,她好像不那麼希望他死。
前方好似迷霧重重,她漸漸看得不真切了。
溫稚京待到後半夜便離開了。
曹陸一直守在樓下,未敢離開半步,聽到樓上傳來利器砸落的聲音,心下猛跳,旁邊的守衛已經將長刀抽出來了,卻被他制止。
曹陸看向樓上,他相信,溫娘子生性純善,不是那種人。
果然,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樓道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曹陸連忙起身迎上去。
溫稚京下了樓,對上曹陸擔憂的目光,冷淡道:「他還未醒。」說罷,餘光瞥見四周渾身警惕的守衛,嗤笑一聲,「也沒死。」
曹陸滿臉歉意:「老奴深知溫娘子不是那般趁人之危的人……」
「不,我是。」
溫稚京冷漠地打斷他的話。
她將匕首丟出來,『哐當』一聲,像平靜的水面炸起了一陣水花,守衛應聲拔刀圍了上來。
曹陸慌忙抬手制止,不解地看向溫稚京。
溫稚京輕笑,「我是想要他死,不止一次,可我沒有,為什麼?因為我還愛他嗎?
「不殺他,是為了燕國的百姓,而非我有情,以他的罪孽,足夠我殺他千次萬次了。」
曹陸心中複雜,朝溫稚京深深鞠了一躬:「謝溫娘子大義。」
溫稚京收回視線,抬腳往外走。
曹陸卻忽然叫住她:「溫娘子!」
走到她面前,又道,「夜深了,溫娘子不如在此歇下?」
溫稚京抬眸看他。
「你不怕我真的控制不住殺了他,還是說,你想找人監視我?」
「老奴絕無此意。」怕溫稚京誤會,曹陸趕緊解釋,「老奴也相信,溫娘子不會殺了陛下,正如娘子方才所說,您若真想下手,早就得手了,只是駱老先生說,陛下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
溫稚京明白了,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我還會來的,直到他醒來。」
她抬腳往外走,這一次沒人再阻攔。
溫稚京走了幾步,忽而停下,轉身看向曹陸。
「不過我有個條件,待他醒後,你要勸他回京。」
-
熱浪拂過,一隻蜻蜓落在池中的殘荷上。
溫稚京在院子裡剝著蓮子,目光不由得被那隻蜻蜓吸引,忙喚阿昭過來,一起將院子裡曬的豆子和被褥收起來。
雷雨眨眼便至。
溫稚京坐在檐下,望著霧蒙蒙的雨簾,思緒漸漸飄遠。
楚殷昏迷已有月余了。
這些日子,她得空了便會去看他,餵藥,再試圖喚醒他。
湯藥針灸亦一次都沒有落下,楚殷卻從未醒過來。
大夫說,他這是被魘住了。
許是有什麼東西在夢裡拖住了他,才遲遲不願醒來。
他究竟夢到了什麼,才會不願醒來?
雷雨來得快,去的也快。
須臾,院門出現一道青色身影。
婁清澤提著傘進來,便對上溫稚京的目光,莞爾一笑:「怎麼這般看著我?」
溫稚京上前替他將傘放,笑道:「只是在想一些事罷了。」
「想什麼?」
「一些……瑣事。」
阿昭一雙黑溜溜的葡萄眼在兩人之間瞅來瞅去,忽然跑進屋裡搬出一張小板凳,脆生生道:「清澤哥哥坐!」
婁清澤笑著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阿昭真乖。」
阿昭仰著臉看他,滿臉純真。
「清澤哥哥,什麼時候向溫姐姐提親呀?」
話音剛落,在場的兩人都險些被自己嗆到。
婁清澤紅了臉:「你這丫頭,說什麼……稚京,阿昭童言無忌,你別放心上……」
他這般說著,餘光卻時不時落在溫稚京身上。